五河治理难点剖析

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前，水源地政府正在紧锣密鼓地“保水质”，其紧张程度及保护难度之大，用核心水源地——丹江口水库所在地十堰市副市长沈学强的话说，为保水质，政府已经“殚精竭虑”。

“先有东风、后有十堰”的特殊历史，决定了十堰治水难。以神定河为例，神定河主要流经中心老城区，这座城市的深厚工业底蕴导致河道内淤积了厚厚的有机质含量高、又黑又臭的淤泥层，长期随河水冲刷，严重污染了水体，影响了水质标准。

汽车城为环境治理留下了历史欠账，即使到现在，汽车产业依然对十堰的环境保护构成了很大的挑战。在2013年十堰市环保局处罚的44起环境违法案件中，东风集团下属企业就占了8起；在环保局官网上最新公布的全市13个重点污染源信息中，东风集团下属企业就占了9个。这座历史悠久的汽车城，似乎还处在工业城市向生态城市转型的阵痛期。

五河治理渊源

在十堰市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李文财的记忆中，十堰的河流治理始于上世纪90年代初。过了20多年，李文财仍对当时百二河（神定河上游）的状况记忆犹新。在回忆当年百二河污染情况时，他一口气说了6个形容词：污水横流、泥沙遍布、淤泥堆积、杂草丛生、蚊蝇乱飞、臭气熏天，“恨不得能绕开河走”。时任市长、市委书记见状，开始号召市民集资治理河道污染，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时隔20多年，十堰市再次由市委市政府发起新一轮的河流治理行动。十堰境内有12条直接汇入丹江口水库的河流，其中7条达标，剩下的5条便成为了治理对象，分别是神定河、犟河、泗河、官山河、剑河。

2012年6月25日，十堰市政府期盼已久的《丹江口库区及上游水污染防治和水土保持十二五规划》（以下简称《规划》）终于被国务院批复实施。然而，其中涉及五河治理的内容和当初十堰市委市政府上报的《五河治理方案》差距相当大。

根据中咨公司对《五河治理方案》的评估意见，5条河流需要安排五大类113个治理项目，总投资26.13亿元。因受国家投资总量和投资领域的限制，《规划》仅安排5条河治理项目66个，总投资8.7亿元，实际缺少项目47个，投资相差17.43亿元。

“况且，《规划》编制修改历时6年，地方实际发展已超出了当初编制《规划》的投资概算预期。五河流域承载人口几乎增长一倍，因此对城市污染排放量估计不足，未作任何预备方案。”李文财对记者表示。

《规划》公布仅10天后，十堰市政府就下发了《神定河、犟河、泗河、官山河、剑河等五条不达标河流综合治理工作方案》。

仅有上述《工作方案》是不够的，还需要拿出具体的实施方案才可行。据了解，5条不达标河流治理工作，自2012年6月编制实施方案，2012年12月22日启动示范段工程，到今年4月30日省发改委批复《五河治理方案》（以下简称《方案》），历经近两年的艰辛努力，五河治理方案才尘埃落定。

国家发改委同意《方案》的17.43亿元投资概算，今年已从《规划》中调剂安排入河排污口和管网建设资金2亿元，为十堰解决燃眉之急；其余部分优先安排了“十三五”规划。

“《方案》是对《规划》的修补完善，是面临调水针对重污染河流的应急预案。”李文财说，《规划》对上报方案的大幅度削减，是《五河治理方案》诞生的渊源。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时间近在眼前，如果不采取大规模的治理措施，对丹江口水库水质将产生不利影响。因此最终十堰决定“不等不靠”，自筹资金进行全方位的五河治理。

截至目前，十堰市政府已经划拨9.9亿元专项资金用于五河治理，这一数字已经高于《规划》所批复关于五河治理的项目总金额。

记者从权威知情人士处了解到，当初在《规划》国家层面的专家评审会上，有专家提出，由于十堰五条河进入丹江口水库的实际径流量平均值很小，“5条河即使不治理，对丹江口水库水质也没有影响。”这一观点可能影响了官方的决策。

“一方面五河水量4.3亿，确实影响小，但保水质是政治责任；另一方面，污染长期日积月累，肯定会积少成多。”作为十堰市分管南水北调工作的副市长，沈学强在接受《民生周刊》记者专访时表示，“十堰对任何污染源都不能视而不见，五河必须要治，而且能够治好。因为污染源会逐步累积，保水质是集腋成裘，积少成多，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李文财认为，不仅是从南水北调方面考虑五河需要治理，即使是从市内环境方面考虑，五河也需要治理，“即使国家不给钱我们也要治理，这是城市发展的需要。”

目标调整背后

《民生周刊》记者对照十堰市各个治理方案发现，针对5条河流在今年9月通水前要达到的水质目标，十堰至少进行过两次调整。

在2012年7月下发的《五河治理工作方案》中，提出要在通水前确保五河水质整体达标（Ⅲ类）；在2013年1月的《五河治理推进方案》中，要求在2014年9月通水之前，入库河流水质达到水功能区水质标准；2015年末，入库河流水质达到III类水质标准。据了解，今年3月，通水前的水质目标被改为了“不黑不臭，水质明显改善”。

以上都是十堰市自己提出的阶段性目标。而在国家层面，《规划》要求在“十二五”末，实现直接汇入丹江口水库的各主要支流水质不低于Ⅲ类（现状优于Ⅲ类水质的入库河流，以现状水质类别为目标，不得降类），5条河均为此类。

李文财告诉《民生周刊》记者，今年3月国家南水北调办领导来调研时，了解到现在5条河大多还保持劣V类水质，但通水时间已经非常紧迫，经过各级会商和综合考虑，提出9月通水前五河达到IV类标准客观上是实现不了的，最终决定将五河治理通水前的目标改为“不黑不臭、水质明显改善”。

为什么十堰市自己制定的通水前水质目标一再调整？为什么原本的目标难以达到？上述知情人士向《民生周刊》记者分析了目标难以达到需要、一再调整的原因：“首先是国家层面、专家层面等决策层没有重视，导致五河治理没有全部纳入国家的‘十二五’规划，并且《规划》公布时间较晚，导致五河治理‘先天不足’，管网配套、河道治理、清淤等都是十堰自筹资金；而十堰财政并不宽裕，资金量受限较大，只能先做示范段，不可能全面推开，因此治理速度较慢；加之历史原因导致城区管道错综复杂，施工难度较大；最后是五条河皆为季节性河流，上游来水量不大，自净能力一般等因素，导致了十堰原本的通水前目标难以完成。”

也许，目标难以完成还存在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丹江口水库饮用水水源保护区划分方案》迟迟没有出台。这份方案是为保护丹江口水库水质而定，对水源地水质保护资金、机制等至关重要。李文财告诉《民生周刊》记者，据他了解，之所以迟迟不能出台，是因为涉及的面比较广，对于水源区的整体保护，行政层面上还有许多障碍。

“现在通水在即，很多涉及水源区核心利益、涉及长远发展的政策和机制都尚未出台，比如水价问题、水资源费问题、水源区的发展基金、生态补偿机制等，区划方案自然进展缓慢。”李文财表示。

无独有偶，淅川的一连串恳请也呈现出库区“保水质”的众多难题。2014年3月25日，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一行赴河南南阳调研水资源问题时，丹江口水库所在的淅川县在向调研团进行水质保护工作情况汇报时，县委县政府发出了七大恳请：恳请对取缔网箱养鱼给予扶持、恳请对生态造林给予重点扶持、恳请对水土保持项目加大支持力度、恳请妥善解决环库周线上留置人口问题、恳请呼吁出台支撑库区发展的相关配套政策、恳请对生态补偿资金加大倾斜支持、恳请对口协作重点向核心水源区倾斜。

据了解，2014年5月27日，《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丹江口水库饮用水水源保护区（湖北辖区）划分方案》（初稿）通过专家评审；6月12日，湖北省南水北调办赴长江水利委员会水资源保护局，就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丹江口水库饮用水水源保护区（湖北辖区）划分方案进行协商。长江水利委员会水资源保护局副局长王方清表示，将会尽快对划分方案提出意见。（丁筱净 胡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