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丨坚挺的科宝商城

如果不是违章建筑，位于广州市番禺区大石街的科宝商城或许比现在更具商业价值。

早在2013年，番禺区城市管理局大石街中队在巡查过程中发现，正在建设的科宝商城未取得《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番禺区城管局视其为“违法建设行为”，并责令当事人停工整改。

据一份由番禺城管局发出的《群众投诉事项处理情况告知单》上显示，对于科宝商城未完善用地手续、擅自进行建设的行为,广州市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番禺分局（下称番禺区国土局）已于2014年12月进行立案查处,做出了对该商城的建筑进行部分拆除、部分罚没的处理决定。

紧邻科宝商城西侧，是另一个六层高的违章建筑（现在更名为道庆停车楼）。同科宝商城一样，因为缺少施工手续，曾被多次责令停止“违法建设行为”，但最终仍然“顺利”竣工。

依照相关规定，在执法管理部门对违章建筑做出“罚没”决定后，违法当事人对违建不再具有所有权和使用权。然而，科宝商城现如今依然被“开发商”对外招商并投入使用，道庆停车楼的“业主”也已开始盈利。

对于上述两处违章建筑，到底该不该拆除、罚没？又是否已拆除、罚没？《民生周刊》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是违建为什么不拆？”

在番禺区朝阳东路附近居住了近8年的蔡广芬印象里，被科宝商城占用之前，“这片土地上除了一个废弃的工厂，大部分都是空地。商城好像是2013年开始建设，去年建起来，今年才往外出租。”蔡广芬说，科宝商城附近有几个很大的居民小区，在其建成之前，附近没有较大的商圈，多数居民购物逛街只能去稍远的星河湾商圈。

但是对于科宝商城6栋楼的建设是否合法，蔡广芬表示并不知情。

根据番禺区城管局行政执法科科长田芳的说法，“对违章建筑的定性，是根据项目方是否取得《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田芳告诉记者，之所以对科宝商城进行执法管理，就是因为大石街中队在巡查中发现该商城无法提供上述手续。

10月中旬，《民生周刊》记者在科宝商城楼下，看到了“中影影院盛大开业”的巨幅广告。尽管科宝商城目前已经入驻的商业项目算不上丰富多样，但是蔡广芬觉得自家附近有了家电影院就已经很满足了。

“从来没有听说这个商城是违章建筑，如果是违建为什么不拆？”蔡广芬说。

“番禺城管局曾对科宝商城和其西侧违章建筑物（道庆停车楼）分别发出十多份《责令限期改正通知书》，并陆续对其做出责令违建当事人停止建设、限期改正、依法扣押施工工具、查封建设施工现场等执法行为。”对于田芳的上述说法，曾参与道庆停车楼建设施工的负责人钟水源给予了证实。

记者了解到，钟水源和道庆停车楼的“开发商”李玮洪曾在2014年11月签订了工程施工合同，钟水源按照李玮洪提供的施工图纸和施工要求进行建设。

“但是由于该建筑是无规划报建工程，在工程施工过程中，遭到番禺城管局不下10次到场责令停工。更甚者，于2015年4月末，番禺区城管局带队在该建筑物七楼楼板上打穿了十几个70厘米大小的孔洞。”钟水源说，后来工地上的水电被停，工程也就停了下来。

“因为城管局执法，导致工程延期交工，问题不在我们盖楼的，可现在李玮洪仍拿此为借口拒付工程款。” 钟水源告诉《民生周刊》记者，对工程进度产生分歧后，停车楼后期的建设并不是由其完成，“我们走的时候工地上仍停着水、电，后来何时恢复供电，谁让恢复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停车楼的相关建设手续并没有完善到位。”

紧邻朝阳东路的科宝商城，附近坐落着锦绣银湾、滨江绿园等几个住宅小区，在附近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工作的李铭觉得上述小区属于高端楼盘，生活群体也都是高端消费人群。“这个地方交通方面，位置优越，科宝商城是附近唯一的商业项目，目前商圈效应已经初显。”  

通过李铭的介绍记者了解到，该地段的二手楼房目前均价约为20000元每平米，他预测，随着科宝商城的成熟，会给周边房价带来上涨的条件。

▲相隔数米，建筑风格相似的两个违建主体。图／郭鹏

被庇护的违章建筑？

既然番禺城管局“对于当事人拒不整改并继续抢建的行为，已组织相关部门依法采取停电、强制拆除等措施制止违法建设行为”，为何科宝商城及道庆停车楼仍然建成并影响着周边房地产市场？

钟水源向记者直言，“由于李玮洪有过硬的人际关系，每次城管到现场，施工就停一段时间，过后就继续开工。现在商城建成，究其原因，是得到了有关部门的包庇和保护。”

据网络资料显示，科宝商城所在的大石街道地处番禺区西北部，于2006年撤镇建街，作为番禺区的经济发展重点镇街，大石街的经济总量约占番禺区十分之一，2014年，大石街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42.22亿元。

从事房屋中介多年的李铭认为，尽管番禺区的房价和广州市主城区的房价相比要低一些，“但是说番禺区也是寸土寸金的地儿，一点不过分，特别是临街地段，开发商现在要拿块儿地很不容易。”

“在报建渠道繁琐和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就催生出了违法建设。”番禺区城管局行政执法科科长田芳认为番禺区城管局的执法任务“非常重”。在网上公布的番禺区城管局往年制定的工作计划中曾明确提到，要“着力强化管理手段，铁腕整治违法建设”。

但对于科宝商城已建成的事实，田芳告诉《民生周刊》记者，“经过后期调查，我们发现科宝商城及其西侧违章建筑均未取得《用地批准书》，项目涉嫌违法用地。我们（城管局）按照相应程序，已分别将案件移交至番禺区国土局。因此，城管局不能再对当事人做出涉及处置该建筑物的行政处理决定。同一个违法行为不应该由两个执法主体来执法。”

一份由番禺区城管局发出的《群众投诉事项处理情况告知单》中载明：番禺区国土局已于2014年12月进行立案查处，并于2015年3月10日送达《土地违法案件行政处罚决定书》(穗番国土监罚字[2015]14号)，对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部分做出没收该用地上新建建筑物和其他设施的处罚决定；其余在一般农用地区范围内，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的做出拆除该用地上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设施的处罚决定。

在番禺区国土局，该局信访办负责人陈摇坤向相关科室工作人员咨询后，明确告诉《民生周刊》记者，“科宝商城的案件已经立案处理终结，听说是对它进行依法罚没。”

罚没如何理解？陈摇坤说：“就是对违法企业进行罚款，建筑移交给街道，后续的情况只有街道那边清楚。”至于罚没细节，陈摇坤表示，将会安排相关科室尽快整理出具体内容，日后再向媒体答复。

科宝商场招商进行时

“目前已入驻的900多平米的水疗店和1000多平米的沐足店已正式营业。”科宝商城招商人员吴萍萍告诉记者，从今年4月份开始招商以来，面临朝阳东路的1号楼已全部租完，其他5栋楼的一楼铺面，出租面积已超过30%，楼上的6层店面80%已经租完。

根据现场报价，记者了解到一个面积50平米左右的一层铺面每月租金9000元左右。合同最少签5年，租金逐年递增5%，甲方为科宝商城。“科宝商城是我们老板自己的，不是租来的，我们老板有很多房地产项目。”在吴萍萍眼里，由6栋楼组成的科宝商城是一个颇具规模和档次的商业项目。

记者在现场看到，与科宝商城建筑风格相似的道庆停车楼上仍挂着“科宝港润停车场”的招牌。吴萍萍说商城车位紧张时，可以把车停放到这里，“那（道庆停车楼）不是我们商城的，但是停车楼的地是我们老板的，是租给他们用的。”

停车楼现场负责人告诉记者，该楼的一楼铺面全部由业主租给了一位林姓老板，“我们现在只负责管理这几层停车场。要租一楼铺面就和林老板签合同。放心！我们走不了，业主是我们。”该负责人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叫道庆停车楼。”

“这里停车每小时收费6元，包月卡500元。一共160多个车位，现在已经办了70多张月卡。因为对面的税务局没有停车场，来那办事的人都会把车停在这里，税务局的工作人员也在我们这办月卡呢！”上述道庆停车楼的现场负责人说，“来科宝商城的人再多一些，车位就满了。这里晚上很火，电影院已经开业，美容院也很多，很多人都会来的。”

在番禺区大石街道办事处，相关科室负责人明确告诉《民生周刊》记者，大石街道办事处截至目前从未接到过番禺国土局关于罚没科宝商城的任何文件。

截至发稿前，记者没有收到番禺区国土局关于具体罚没细节的答复。

在采访期间，记者佯装租用科宝商城店铺的商人，向番禺区国土局信访办的工作人员询问：“听说科宝商城是违章建筑，以后到底会不会被拆除？不知道签订了租用合同是否会有后患？”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在致电该局行政执法人员后告诉记者：“不会拆，全部不用拆。它们的土规（土地规划）已经改好了。”

▲多家美容会所已经入驻科宝商城。图／郭鹏

（文中吴萍萍、蔡广芬、李铭为化名）

 （《民生周刊》记者   郭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