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黄克诚: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能祸福趋避之

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中国战场爆发时间最早、历时最长。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坚定了盟国与法西斯作战的信心，推动了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形成，中国人民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

为了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视和平、开创未来，人民网强国论坛特别推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系列访谈活动，希望唤起每一个善良的人对和平的向往和坚守，避免历史悲剧重演，共同捍卫二战胜利果实，开创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

主持人

请您介绍一下，黄克诚大将长征之后是如何投身到抗击日寇的斗争中的？

嘉宾黄楠

当时我父亲先在八路军政治部工作，后来又调到115师。工作期间，他发现部队改编后撤销了政治委员，削弱了政治教育，所以他就向中央建议加强恢复政治委员制度，加强政治思想工作。中央就采纳了他的建议。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对保证队伍能够有明确目标，对人民群众的抗战工作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恢复了政治委员制度后，父亲奉命离开了总政治部到115师344旅当政治委员，当时旅长是徐海东。1937年底到1938年初，344旅打过古亭、张店、町店等好几次战役。虽然当时歼敌很多，但是我们的损失也比较大。1938年4月，旅长徐海东生病，整个部队指挥的重任就交给了我父亲。父亲依据形势决定把部队分成两个部分，游击战斗。一部分344旅配合扫荡，把高平以北的敌人歼灭，另一部分配合119师发动邯长战役破袭，这场仗让日军在华北连续进攻受阻，粉碎了敌人的攻势。

后来国共合作失败，国民党开始迫害共产党人，我党为避免几面作战，也采取了分散活动，发动群众办事。当时我父亲又向中央谏言，说我们不光要在黄河以北发展，还要向整个南方，华东发展。他提出把344旅分成两半，一半还在冀鲁豫发展，而他带着一部分进军华东。这样大的战略转移实际上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当时整个江苏都落到日本人手里，我们的部队开下去就威胁到了日军的腹地，同时还扩展了战略地盘。1940年，父亲代领的部队和新四军在白驹镇会师后开辟了苏北根据地。

当时的情况是非常困难的。首先，部队长途跋涉数千里，从山西路经山东，转战河南、安徽，再进入苏北。其次，我们没钱又没武器。到了华东还面临着日伪匪三方敌人。父亲的部队初来乍到没有群众基础，怎么立足就成了当时要解决的头等大事。1940年底部队进入苏北，因为夏天都会有海潮来袭，我们就抓紧利用空隙时间一方面粉碎日军的扫荡，拉拢匪军抗日，另一方面就要修海堤，否则海潮一来不但没有粮食，整个部队也没有地方住了。在我们初步建立起自己的民主政权后，就请士绅出来做参议长，一块修海堤。这个过程非常困难，一是缺少技术和工程人员，花了很大力气接受人家的指导；二是物资筹备不足，当时父亲把部队南下准备的三个月军粮全部贡献出来给民工吃，部队除了一线打仗人员能吃饱外，其余人都吃不饱饭，然后再想办法到各地去买粮食。同时在这个过程中，部队对征集老百姓的东西纪律都特别严明。我父亲也上工地去慰问老百姓，一次他和一个老头聊天，海风冷，就拿了一件稍长点的衣服给老人，老人非常感动，说军队不拿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发工钱和粮食。很快，通过修堤老百姓认识了这支军队，军民关系也有了很大改善。

后来父亲又领导部队搞了减租减息和消灭土匪运动，老百姓的生活安定也稳定了。而且海堤刚修好的第二天就遇见大海潮，但是堤没出事。这样一来老百姓特别称赞，要求给海堤命名。我父亲就建议，县长才是主持在一线修堤的人，如果要命名就用他的名字来命名吧。所以海堤就命名为宋海德。

根据地巩固后，又面临1941年、1942年大扫荡。但我们得到了群众的拥护，所以在敌人来扫荡希望消灭军部和摧毁根据地，我们部队则转入侧面牵制敌人，在苏中新四军一师的支援下，进行了南移反扫荡。于是，连续收复了抚宁、东沟、建阳等城镇，最后歼灭日伪军3800多人，粉碎了他们的扫荡。打游击时，我们的子弹非常少，甚至一把枪只有三发子弹，多的时候不超过十发，炮什么的都不要想了，手榴弹是最常用的东西，因为自己能造，但一个人有几个手榴弹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一点一点吃掉敌人的。

有人说，为什么共产党人是中流砥柱，我们可以想一想，东北、华北、华南都丢了，哪一块地方是国民党拿回来的？没有，整个华北、华中大部分地区，都是共产党人建立根据地，从日本人手里拿回来的。而且我们还在这儿坚持，牵制了90%的伪军。日军侵占华北的三光政策多么惨忍，可聂荣臻给部队下的命令是，村子周围五里地的树叶和树皮不许部队摘，要留给老百姓吃。部队得到五里路以外摘树皮、吃树叶。父亲的马啃了百姓的苗，要赔给百姓。我们部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执行的非常彻底。这支一切为了人民的军队，能得到人民的衷心拥护不是没有道理的。苏北不是很富裕，老百姓为什么肯参与，养活这么多军队呢？因为我们部队自己搞生产，又特别节约，真心实意为百姓服务，重视老百姓的生活，所以这样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否则根本待不下去。

当时新四军的邹韬奋说，新四军与士绅朋友密切配合，能在生死之际互相信托，于敌伪高压之下毫无背离，是中共统一战线的伟大成功。不到敌后根据地看不到这种程度。阜宁县国民党的书记说：“敌寇以泰山压顶之兵力，‘扫荡’新四军，新四军能保全主力，已属难能可贵。不料又大举反击，恢复阵地，足见抗战必胜之前途。”在慰军大会上，士绅是这么称赞部队的：运用游击战术，不断打击敌人，时分时合，神出鬼没，或攻或守，将卒用命，民族精神，发挥无余，民气鼓励，收效甚宏，由此足知中国之不会亡。这说明我们当时的抗战非常有影响，我们的撤退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没有几个月又会重新打回来，把丢掉的全部恢复。我们虽然没有占领大城市，没有重武器，没有枪炮子弹，但是，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我们保住了广大的乡村，把能够守住的地方全守住了，一直守到抗战胜利。这就是共产党人在抗战当中所做的非常重要的贡献。

我父亲在抗战中做了一个爱国将领该做的事情。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国家和民族的生存在奋斗。当时牺牲的烈士很多，有高级将领左权，也有血战到底的普通士兵。他们英勇作战，不怕流血牺牲，正是因为这样，这支部队才拖不垮、打不烂。这也是我们后来抗战能够胜利，得到了美国人对中国共产党人佩服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美国人不可能在他援助的物资里，还提出要分给八路军、新四军一点。可见在美国人心里，我们的部队是一个真正抗战的部队。

主持人

您是黄将军的长女，在家庭中，黄克诚将军是一种怎样的形象？他和子女的交流和沟通是一种什么样的氛围？

嘉宾黄楠

我父亲是个不会哄孩子的人，他在家里最多就是拿两块糖，来来来，吃块糖，小孩们把糖拿走之后，不太会和孩子玩。父亲非常节俭、廉洁奉公，甚至是精打细算，在党内军内都非常有名。那时候他不要翻领，帽子沿去掉，四个兜变两个兜，就能节省10%的布。在家里他也是非常简朴，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补补丁也是自己补，家里的车孩子们不能用，上学自己去，生病了叫人力车，后来长大了结婚就是骑自行车，没有人认为可以用父亲的公车，都知道这个不能沾。

当时父亲也在纪委工作，更是遵守党和军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仅仅是对军队，每一个干部自身都必须要遵守。今天中央重新提出我们要重铸党魂和军魂，我觉得非常重要，我们就是把那些好的传统放在自己心里头，对有些事情划上永远不可逾越的杠杠。这样我们的这支军队，才是永远为人民，为国家和民族利益服务的。

主持人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您觉得这场战争在今天带给我们的启示和影响是什么？ 

嘉宾黄楠

现在我们保卫国家，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我们纪念抗日战争，是因为这场战争里有我们自己的奋斗。那时候我们国家是弱，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屈服过，我们今天也不强，但我们更不会屈服，我们要好好把自己的国家建设好，让祖国更强大。今天我们来纪念抗日战争，正是要发扬这种不屈服的精神，为了共建一个和平美好的新生活，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生存和独立的权利，而且不受别人欺负。我们不想去欺负别人，我们希望大家能够平等地交流。但是我们也不能受别人欺负，我们知道世界和平不是靠乞求得来的，如果你没有自己的硬骨头，你只能被人欺负。

父辈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为了中国的富强和中国人民的幸福。我们今天愿意纪念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精神代表了中华民族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中华民族传承几千年所留下来的最宝贵的骨气。我希望我们今天也要用这种精神来建设和保卫我们的国家，没有了国家，就没有了中国人民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国家好了，老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国家乱了，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我们要建设好自己的国家，打造一个不被别人收买、能够为自己国家和民族奋斗的一支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