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四大自贸区:如何发挥辐射效应？

【访谈背景】

近日，国务院发布了广东、天津、福建自贸试验区总体方案，以及上海自贸区改革开放方案。未来4个自贸区将共享同一张负面清单，并形成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我国经济发展。四大自贸区如何发挥各自优势、协调发展？我国自贸区建设如何以更新的姿态改革、创新？敬请期待本次访谈。

嘉宾：汪同三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原所长

【主持人】

大家好，这里是人民网视频访谈。国务院20号发布了广东、天津、福建自贸试验区总体方案，以及上海自贸区改革开放方案。四个自贸区将共享同一张负面清单，并形成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来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我国经济发展。

今天在现场我们就非常荣幸邀请到了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原所长汪同三。

【汪同三】

大家好。

 

【主持人】

大家都在说，随着自贸区的总体方案的出台，我国自贸区的建设将会成为真正2.0时代的到来。一季度的经济增速放缓，大家都已经观测到这些数据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会来扩容自贸区呢？

【汪同三】

自贸区的扩容，当然和我们短期宏观经济工作有关，但它不是一个短期的问题。自贸区的建立是我们国家长期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战略。当然，在这个时间推出来，批准了天津、福建和广东三个新的自贸区以及上海自贸区的进一步深化工作，对于我们当前的宏观经济面临的一些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的困难是有助力作用的。但是我想自贸区的推出，宣布这四个自贸区的方案的出台，不是仅仅为了解决当前的宏观经济问题，当然，它的推出对我们克服经济下行压力是有很大助力作用，但是我们不能仅仅把自贸区的重要意义理解为缓解当前的宏观经济下行的问题。

 

【主持人】

在福建自贸区正式挂牌的第二天，李克强总理视察了厦门片区，强调自贸区不是政策洼地，而要是改革高地，要大胆闯、勇于闯，如何理解总理对自贸区这样的一个说法？ 

【汪同三】

李克强总理讲得非常形象。一个是洼地，一个是高地。洼地就好象各个方面的水能够流到这儿来，它是个能得到好处、得到实惠的概念。水都往低处流，各处的水都能流到这个洼地里面来。所以，就所谓的政策洼地，就是说，各个方面，国务院、中央各部委以及有关的方面，都要给它优惠政策，它能够汇集这些优惠政策得到好处。这是以前的理解。李克强讲，自贸区是一个改革的高地，高地得不到那些流来的水了，而且会被阳光暴晒，而且会被狂风吹袭，所以需要有胆量，要有勇于奋斗的决心，还要有细心，才能够在高地上站稳脚跟。但是，高地的好处是什么呢？大家都知道登高望远，我们站在高地，视野宽阔，具有很大的向下冲的优势。所以，我想，李克强总理这样来描述自贸区是非常形象的，我们搞自贸区，不是说我要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得到别人得不到的好处，或者把别人的好处都弄到我这里来，而是要勇于奋斗，要站在高地登高望远，展望未来，努力奋斗。

 

【主持人】

真的是一个洼地，一个高地，二者互相呼应，很准确、很精准地传递出来了我们究竟要的是什么，我们目标是怎样的。 

【汪同三】

李克强讲要大胆闯、勇于闯，这也是自贸区的关键。因为自贸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新的事物，以前没有过，上海搞这个自贸区也就一年多的时间。我们没有经验，最需要的是勇气。李克强把这一点讲得很清楚。 

 

【主持人】

我们看广东、天津、福建、上海这四大自贸区，都是站在国家的总体战略，并且结合自己的自身优势，总的来说，它是围绕着“一带一路”建设、京津冀一体化、粤港澳深度融合来探索着新的路径、新的经验。各自的战略地位都是非常明确的，但是在遇到自贸区之间会不会有跨地区、跨部门这样的重大问题的时候，四者之间会不会出现问题？如何能让他们更好地去协调发展？ 

【汪同三】

自贸区是一个大的方向，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为什么选择这四个？我们先说这第一点，自贸区的意义在哪里。我们国家经过改革开放30多年的发展，现在我们已经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第三是谁呢？第三是日本。我们大概是四五年以前取代日本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现在我们和日本的差距是多大？我们现在的经济总量是日本经济的2.3倍，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而且和第一的美国的差距是在逐步明显地缩小，现在各种不同的算法来算中国经济总量的增长和美国的对比，不管怎么个算法，我想，五到十年之内，中国会追过美国，成为世界上第一大经济体。虽然我们现在经济总量在世界是领先的，排名是第二。在这样一个情况下，我们怎么样继续向前走，我们以前积累下来的那些矛盾和问题如何去解决，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所以，十八大以后，以习近平总书记为首的党中央，对这两个问题都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现在怎么向前走？对内是要调整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对外，就是我们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邓小平当时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来的改革开放，那个时候我们一般人理解开放是什么？就是打开国门，欢迎外国人来，外资也来。但是现在我们对改革开放有更深刻的理解，就是国门打开，不仅欢迎外面来，我们也要走出去。而且这个走出去是我们国家经济发展到现在这样一个地步，它的一个必然趋势，必须要和世界各方面的经济的联系进一步加强，特别是做到首先和我们的周边地区能够互利互惠、共同发展。自贸区的意义首先是我们国家经济发展到现在这样一个地步，它必须要进一步和世界经济融合，要按照世界通行的一些规矩和原则来办事。
具体为什么是上海、为什么是天津、为什么是福建和广东？我想，国务院的有关文件里也对于这四个自贸区的功能作了非常明确的规定。比如说上海，它是要更多地进一步全面国际化，要在金融、科研、科技、贸易、投资等等方面继续前进。天津更多的是制造业，特别是天津还要带动京津冀区域的发展。这四个自贸区，不仅在功能上有所区别，更重要的还赋予了他们带动我国区域经济发展的功能。我们讲我们国家的区域经济的大的框架，叫做四大板块和三个支撑带。四大板块是什么呢？就是东部率先发展、西部大开放、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和中部崛起。这是我们国家从上世纪末就提出来的这样一个总体的区域经济发展框架。进入21世纪以后，特别是十八大以来，我们又提出了区域经济发展三个支撑带的概念。三个支撑带就是京津冀、长江经济带和“一带一路”。按照这样区域发展大的框架，我们这几个自贸区，又承担着推动区域经济发展，带动区域经济发展的功能。比如天津，它就是可以为京津冀的一体化发展创造条件，上海显然就是长江经济带的一个龙头，福建和广东和海上丝绸之路相联系，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相联系。所以我们讲四大自贸区的功能的意义是相当丰富的，如果真正能够做好的话，不仅能够对深化我们国家的对外开放起到重要的作用，而且对于我国相应的区域经济的发展，也能产生重大的作用。 

 

【主持人】

所以选这几个城市也是各有用处的。就像我们刚才所说的，这些自贸区如果出现了跨部门、跨区域的合作的时候，应该呈现出怎样的一种状态？如何能让他们更好地去协调发展？

【汪同三】

现在给他们设定的方向是很明确的，比如说福建，它主要是和台湾的经济关系。广东主要是和香港、澳门的经济关系。而且在功能上也有所不同的区别。比如说，上海主要是要提高它的整体竞争力，要发展它的金融、外贸、投资、科技创新方面的功能。广东是要它依托港澳，服务内地，面向世界，制度创新。天津就是更多地去发展制造业，还有商业物流，而对于福建，提出来的主要是对台开放，对台合作。他们有自己不同的特点，虽然都叫自贸区，他们都实行一些统一的政策，但是他们的功能有不同的特点。我想，在这样一个分工的情况下，遇到自贸区跨部门、跨地区的重大问题时，由于他们任务方向的区别和不同，我想比方说攀比这种情况可能不大容易出现。 

 

【主持人】

分工是非常明晰的。我们看到这四个自贸区共享同一张负面清单，刚才我们也说了，它的分工各自都不同，各自有侧重点，怎么又共享了同一张负面清单，这样会制约、影响他们的发展吗？

【汪同三】

同一张负面清单是很重要的原则，这是讲我们国家一致地按照国际的通行准则办事。你到中国的这几个自贸区，不管到哪个自贸区，我们的负面清单这样一些政策都是一致的。如果有区别的话，反而会给人家造成混淆。这四个自贸区建立之初首先推出来这样一个政策，统一的负面清单，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国际上的原则应该说就是一个，世界就是一个，国际经济就是一个，国际贸易就是一个。所以，负面清单应该是同一个。

 

【主持人】

大家特别想知道，对于港澳投资的优惠政策又该如何来体现呢？

【汪同三】

我们对于港澳的优惠，并不完全表现在自贸区，自贸区是什么呢？自贸区是说你要到我这个地方来，我们才搞这一套政策。而我们对于和香港、澳门有很多在没有自贸区这个概念就有的政策，那个政策是没有地域限制的。自贸区的政策应该是说有地域限制的，就是在那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区域之内。而且我们和香港比如说开放服务业，一些货物进出口的优惠，这都不是和自贸区相关的。因此应该这样讲，自贸区的设立，特别是广东自贸区的设立，是我们国家中央政府对港澳投资优惠政策的进一步增加，给了他们更好的、更多的优惠政策。 

 

【主持人】

 刚刚批准的广东、天津、福建，我们知道上海自贸区成立已经一年多了，前一段根据国务院关于自贸区工作进展情况的报告当中介绍了，上海自贸区在全国范围内复制推广的改革事项有28项，涉及了五个方面，并提到了三点不足。这里面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解读一下。

【汪同三】

上海自贸区是第一个成立的，它是一个开路先锋。你刚才提到的可以复制推广的有28项，涉及到五个方面，这是对于上海自贸区经验的一个重要的总结。我们讲，自贸区要得到的经验是什么呢？不是依据它自身特有特点的经验，而是能够复制到全国去的经验。上海在这方面作出了很多的探索，经过这一年多的经验，国务院总结出来，其中可以复制推广的涉及到五个方面的28项。这是充分肯定了上海自贸区在过去一段发展过程中所取得的重要的成绩。另一方面，我们又都是两点论，因为这本身自贸区就是一个新生事物，我们又没有经验，第一次开始搞，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做得非常全面，做得非常完善。因此，一方面是我们要总结那些成功的好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应该去发现还存在哪些问题，在以后的工作中能够逐步地改善，做得更好。因此，我觉得，提出来这样三点不足是更重要的。我们更重要的是看还存在哪些问题，如何去解决。

 

【主持人】

上海自贸区是已经先行先试了，这次广东、天津、福建这三个地区，可不可以借鉴上海自贸区先行先试的一些经验呢？

【汪同三】

应该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三个新的自贸区学习上海的经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李克强总理讲的，要大胆闯、勇于闯。一方面要精心设计，尽量少走弯路，但是，对于这样一个自贸区这种新生事物，我们最重要做的事情是大胆闯，勇于去闯。 

 

【主持人】

我这里有一个财经委的调研报告，不能以搞经济特区、开发区的老办法来推进自贸试验区的新建设。这里面可能出现了两个概念，一个自贸区，一个经济特区，我们先来区分一下这两个概念。

【汪同三】

经济特区和自贸区的最关键的区别是经济特区是瞄准的中国国内，它是根据我们当时的实际情况，提出来的一些特殊政策，这些政策应该说都是带有明显的中国特色，带有当时那个环境下、当时那个形势下的中国的特色。比如说我们以前提到过外资来投资的话可以“三减两免”，像这样一些政策都是带有中国特色的，是根据中国当时的情况，要解决中国的一些问题提出来的。而自贸区不是，自贸区的规则是国际的，不是说中国怎么样就行，而是要看国际上是什么样子。是这样一个重要的区别。这和我们当时的改革开放，80年代、90年代不同。那时候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怎么样把自己的经济搞上去，要根据自己的具体国情，设计一些我们能够加快我们发展的政策。现在不是这样了，现在中国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它必须更多地按照国际的准则来行事。自贸区就是这样一个试验的场地，让我们来看一看我们应该怎么样按照国际的准则办事，按照国际准则办事以后，可能给我们带来一些什么问题，这些问题我们如何去解决。

 

【主持人】

这就是来到经济发展的另一个阶段了，这个阶段要求我们去更好地和国际接轨。这是一个平滑的过渡期。报告中还显示，目前自贸区改革遇到的困难，各方的说法和认识是不一致的。改革存在碎片化的现象，部分试验效果与预期不一样的。如何来解决这些问题，更好地来推动创新？

【汪同三】

这是必然的。如果没有问题，没有困难的话，我们就不要搞自贸区，直接在960万平方公里上实行国际准则就可以了，正是因为我们要按照国际准则办事，必然会出现困难，必然会遇到问题，所以，我们要搞自贸区。通过自贸区的实践发现问题在哪里，可能的问题在哪里，然后来探索如何解决他们。我们在一年多以前，先搞的上海自贸区，它有很成功的经验，但是它毕竟就在上海，虽然是按照国际准则办事，但是，它毕竟还带着一定的上海的特点。所以，这次扩大，扩大到天津、福建和广东，可以使我们自贸区的经验更丰富，而且也更容易发现一些问题。各方面对于自贸区的认识的不一致，这是必然的。如果是非常一致的话，那也糟糕了。那就是找不到问题了。认识的不一致，正好是引导我们去发现问题，帮助我们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至于碎片化，这也是必然的。因为我们虽然讲究的是总体设计、顶层设计，但是总体设计、顶层设计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因此必然是从某些点开始入手，从某些相对来说比较小的领域开始入手，然后逐步地去扩大，去找到这个不同领域之间的联系，以及他们可能存在的问题和解决方法。所以，在初期阶段存在着碎片化是正常的。我们要在所谓碎片化的过程中去发现问题，把这些碎片逐步地连接起来，成为一个更大范围的。你要讲碎片化，现在四个自贸区，本身从全国看也是碎片化的，分成四个片。

 

【主持人】

虽然是顶层设计，但是终究要找一个点来进行着手来落实。刚才您也说，上海自贸区成立已经一年多了，这次又蔓延开来推广到其他三个地区。这四个地区总体看来都还属于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先行先试，拿出这样的经验来更好地推广复制，这样的经验试出来以后是不是可用于中西部的发展，经济发展较弱的地区呢？ 

【汪同三】

刚才我们讲为什么会有自贸区，自贸区是在你的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发展到一定规模，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提出来的。我们不可能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个时候就说到自贸区，因为我们那个时候经济还比较落后。因此一定要在你的经济达到了一定的规模，发展到一定水平，具有一定质量的时候，你才需要去深化对外开放，你才需要更多地去考虑按照国际的准则办事。在80年代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保护我们自己的民族产业，还不能够完全所谓的自由贸易。现在我们之所以可以搞这个了，是因为我们已经强大起来了，我们能够经受得住国际上风雨的考验。因此，我的意思是说，自贸区是在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基础上，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条件上，才能够做这件事情。相对来说我们国家的情况是东部沿海地区，他们的经济发展程度要比中西部是快的，是领先的，因此，我们的自贸区先从东部沿海地区的重点地区开始，这是符合经济规律的，也是做好自贸区工作的一个重要的条件。我相信，随着在东部地区这几个自贸区取得的可复制的经验，在全国逐步地推广，以及中西部经济发展速度的加快，经济总量的提高，自贸区的原则会逐步地扩展到中西部地区的。 

我想，这四个自贸区的经验进行认真总结以后，不妨可以在西部，比如说新疆和中亚国家，联系比较密切的地区，做一些有限的试验，这是可以的。但是大规模去搞，还有待于那些地方经济基础进一步提高。 

 

【主持人】

看它的基础水平要上来之后，才可以进行这种创新性的先行先试。非常感谢汪老师给我们带来的第一时间的解读。今天节目就是这样的，感谢您的收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