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春阳：文化中孕育情感 写意里安顿性灵

七十多岁的霍春阳为百岁高龄的老师孙其峰按摩小腿的图片在朋友圈里不胫而走，传为美谈。从这张照片之中，大众看到了“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的榜样。

“有富豪，没有精神贵族，要做精神贵族，不做精神的叫花子”的经典语录在抖音、快手、视频号里疯狂传播，圈内圈外，好评如潮，热火朝天。留言里的叩问和反思助推着霍春阳的慷慨激昂，句句振聋发聩。“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唯有内蕴之中始终涌动着澎湃的力量才能充盈着如此振奋人心的气势。

笔者如果通过社会活动、生活状态为霍春阳写评论会有偷懒的嫌疑，甚至让同行觉得不够真诚、不够纯粹，可是，霍春阳的人格、品质、精气神却让笔者不由自主地在此聊了几句，因为在他的作品里确确实实地孕育着他的艺术修为和人生态度。

如果说当代画坛有“某家样”，那么，“霍家样”就是最受大众钟爱的样式之一。

“霍家样”体现于超强的辨识度。

有品质的作品总能给观者带来温润心灵的享受，霍春阳的绘画无论在众多画家的群展之中，还是在居家办公的装饰之中，那神变幽微的气韵仿佛带着磁性瞬间就能吸引住参观者的注意力，哪怕在画廊里，无意中扫上一眼，也立刻就能感受到那是属于霍春阳独有的品格。笔者办公室就挂了一幅霍春阳的小品，多年以来，领导朋友人来人往，品评、咂摸，那笔墨里妙意横生的趣味，那洋溢于画里画外的风华，顿时激发出聊天的欲望，从霍春阳其人、其画聊到潘天寿、齐白石、吴昌硕，甚至还聊到陈淳、徐渭、八大山人，聊到倪瓒、钱选、梁楷……看的入迷、聊的投机，轻松自如，不亦乐乎。一幅画的代入感，留住了领导的脚步，吸引了爱好者的眼球，聊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聊出了亲密无间的友情。想必，那是画花入形、画鸟出神的妙中趣；那是迁想妙得、神形迥出的意中味，否则，绝不会恍然入目，便引起共鸣。

“霍家样”体现于别具风神的诀别。

很多画家都喜欢躲在既成的温柔乡里，踌躇徘徊，既回不到过去的繁华，又不敢往前探索，因为风格变了，既怕无人喝彩，又怕失去藏家，而霍春阳却体现出诀别而成功的风采。

早在六七十年代霍春阳就以鸿篇巨制《山花烂漫》一炮而红，让那个年代的老、中、青艺术家耳目一新，引起轰动，随后，霍春阳所有参展的作品便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即便画室里犄角旮旯的习作手稿都成为收藏家眼中的珍宝，“霍春阳”这个名字也成了一张响亮的名片。那时，霍春阳的作品被同行誉为“大写意”风格，霍春阳也把自己界定为“大写意”，可是，笔者通过仔细梳理霍春阳那个时期的作品，则认为那些作品应该界定为“大写意与小写意融通的升华”更为准确，因为，从那些作品里，笔者分明看到了徐熙、徐崇嗣一脉相承的野逸、崔白的形神、法常的洗炼、钱选的灵动……，显然，那些作品里带有鲜明的“小写意”的笔墨方法，由此，笔者不由自主自主地想到那个年代霍春阳的基本状态：很多花鸟画家受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的影响，霸悍、恣肆、老辣、酣畅，或趣味成为画坛的主基调，孙其峰就是佼佼队伍之中独占鳌头者，霍春阳作为孙其峰得力门生，耳闻目睹，画出磅礴之势则是其艺术追求的重要目标之一，而对于笃定恒心追求卓远的年轻画家霍春阳而言，一定想的更多，也尝试的更多，因为一位不知疲倦的探险家总是希望把大千世界尽收眼底，那么，精力旺盛的霍春阳一定遵循着“大写意”为主流的笔墨意趣，追溯过“扬州八家”、徐渭、八大等大写意的精神巨匠，甚至临摹了很多作品。在诸多传统名家名作之中离披点画之时，天赋才情的霍春阳不可能视诸多以精妙为质的传统名家而不顾，于是，恽寿平、林良、吕纪、边景昭等明清花鸟画家便走进了霍春阳的心里，悟对神通之际，霍春阳倾情过“徐家”的精微、崔白的生动，也醉心过法常的情态、钱选的稚趣，还应该手摩过梁楷《泼墨仙人》的自由、倪云林《渔庄秋霁》的清旷……所以，在霍春阳早期的作品里看到诸多名家的优长，则在情理之中，但是，如果在高峰壁立的六七十年代崭露头角，仅仅凭借着拼接传统诸家之法，显然，难逃挑剔的众多高手的法眼，也一定不会引起诸多名家的推崇，而霍春阳却以年轻画家风姿绰约于众多老艺术家之中，无可替代地存在，必定有其高明之处，那就是立足境由心生的写意性，以墨、水、色的交融生辉，通过线条、快面、浓重等传统笔墨的重新组合，在“大写意”的语境之中进行延展和外拓，并在“大写意”之中融入妙得真实的精微、融入准确写生的形神，还融入笔墨浑成的意趣，从而让画面之中，既有物态融洽的神形，又有神妙如动的意趣，意趣与神形交相辉映，神形参之造化，而得乎环中，意趣写心、写性情，而超于象外，那是应会感神的情感表达、那是由技入道的精神天地、那是天人合一的养心之所。

当霍春阳的“大写意”正深入人心之时，霍春阳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一切既往，孤注一掷地选择了“小写意”，并笃定恒心以“小写意”作为攀登高峰的路径，他那样决绝、那样义无反顾。“大写意一味表达情感，缺失了具象的微妙，而承载量不够丰富”。如果顺着霍春阳这句话去梳理他的想法，好像找到了答案，又难解其理，于是，笔者梳理了霍春阳写的一些文章，在《抱瓮谭思》一文，似若答了疑，解了惑。此文广征博引，字字珠玑，那质沿古意的论述、那文变今情的意蕴，还有那师心独见的妙悟，无不入身、入心、入情。在此不做摘抄、引用。

攀登高峰不是让更多人看到自己，而是看到更加精彩的世界。霍春阳从“大笔头、大块面”里收心、收意，进入“小写意”的温润、含蓄、包容、平和、蕴藉，他仿佛从时空中解脱出来，在源远博大的传统文化之中，神会倪瓒、钱选、赵孟頫、徐熙等历代文人画家；他品读孔孟、激赏老庄，神飞扬，澄怀入心，思浩荡，映物畅神，陶醉于五千年文明，一切世俗功事皆与己无关，一切名利得失也都在宁静的心绪里消融，在那里，霍春阳深耕细作，体悟艺术的本体，以“写自然、生活之性，亦写吾之心”而达到了物我交融的状态；在那里，他以简洁、清新、明快、概括、凝练的笔墨浅吟低唱着天、地、人、物的韵律，演绎着阔达而卓远的心境。

“霍家样式”体现于诀别之后的成功。

如果说齐白石衰年变法成为时代标程，那么，中年变法而且变亦成功的霍春阳则给自己留足了更上层楼的时间和空间。显然，当霍春阳确立以“小写意”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之后，他又自觉地在写实造型、光影透视、形式美感等新时代艺术表现技法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并使之融合于笔墨情趣、墨分五彩、线条张力等写意画的艺术表现之中，但是，观霍春阳的作品，可以看到，霍春阳融合了，却不繁饰，霍春阳造了意，却只取其骨，他笔简而气足，意全而韵古，精妙处有臻丽之品，而写意又有通神之趣。更为重要的是，霍春阳系统地梳理了画史、画论、画理，并深入研究传统文化，使其充实内蕴，进而转化成能量，然后借助文人画的花鸟形式去承载他的澎湃激情，于是，一幅幅可以瞬间激活观者潜意识审美本能的“小写意”，如屡屡不绝的心语温润着观者的审美情绪，让观者在无言的气韵之中渐入沉思之境，去感受一个因爱、因虔诚、因纯粹而执着于艺术的心灵。

尤其最近三十多年的时间里，霍春阳足迹遍布了神州大地，眼界搜尽了古今经典，技法融通了诸家神髓，他的艺术样式也进入了化境状态。霍春阳可以一边画画，一边与满座宾朋纵情聊天，轻轻松松、自由自在。勾勒、点染、敷彩、塑形，时而老僧补纳、时而兔起鹘落 “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那无法有法的笔墨，起伏于锋杪，殊衄于毫芒；那不似之似、以形写神的趣味，在有我无我之间，能安、能奇，愈安愈奇；那会通之际、悟对神变的精神境界，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挥洒自如而进入神明之境。画面里，无粉本窠臼、无时人浮躁，笔墨中，不程式、不套路，灵动自然，画风鲜活。他若画花，则笔简意足，清脱纯净，他若画枝叶，则空不虚，寂不灭，简能远，淡有味，高估脱尘，超凡入圣。枝叶、花鸟、虫鱼，灵性生于毫端，心境流于纸卷，那是基于儒、染于禅、归于道的境界。

霍春阳的“小写意”完全摆脱了狂放、恣肆、不羁，尤其远离了“扬州八家”那淡淡的失意、强烈的摆脱、苦闷的挣扎……，（扬州八家或因名，或因利几乎都带有一定的功利性），而更像晚年的齐白石，信笔挥洒，便天然之趣，然而，霍春阳又有着自己的独特。技法方面，霍春阳有新时代笔墨生辉的形、光、色、线；有新时代构图形式的意趣、气韵、品格；还有放眼世界的提炼、舍取、融合、互通……

在内涵方面，霍春阳有“大写意”的主脉，又有“小写意”的情调，“大写意”写的是传统文人画的精神，却无萎靡之风、无颓废之态，而是润物无声的春雨、日丽高洁的清风；“小写意”写的是现代人的审美情趣，却无惆怅、无苦楚、无郁闷，而是平淡、包容、浑融、闲适。

霍春阳的“小写意”从传统之中走来，却以独特的写意才情走出了传统的程式而有别于古人；霍春阳的“小写意”又立足于“笔墨当随时代”的审美性，却以新时代文人画的格调而有别于今人。霍春阳总是以现代人的审美意趣感受生活，从传统与当代之间捕捉画外之意和意外之妙，并在览物所得之中保持了强烈的视觉感染力，又在传统文化的博大之中升华了境界。在霍春阳“小写意”的境界里，依稀那看到了从容、感受到了安宁，听到了花开花落的声音。

当然，“霍家样”还体现于更多形式、更多内涵，在此笔者抛砖引玉，以待学术界给予“霍家样”更加全面、更加系统的论证，也期待“霍家样”对后辈学者起到更多借鉴作用，乃至对将来中国花鸟画的发展起到更为重要的学术参考价值。

（文/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