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岕里的新川村

第三次去新川，是为参加村里召开的户主大会暨第二届乡贤大会。会议场地就在村里，苍翠茂密的竹林近在眼前。参加会议的有市县领导，七百多位村民及从外地赶回的乡贤代表。

当天，我在微信朋友圈发了几张会议的照片，留言很多，有人惊叹于一个村庄的会议规格、规模怎么如此高大。

地处苏浙接壤处的湖州市长兴县煤山镇新川村，从空中俯瞰，村庄刚好处于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因此当地人称之为山岕。

地处山岕之间，自然地少山多，人均耕地不足三分，且耕地大多还在离家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农业生产可以用“异常艰难”来形容。村里年龄大点的村民对此刻骨铭心，回忆起那段经历连连摇头。去地里干活，早出晚归，且多是负重前行。村里竹山多，这也是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但挑肥料上山、翻竹林地、施肥、砍毛竹和挖竹笋等，每一样都是体力活，且都需翻山越岭。

20年前，邱坞、涧下、张坞、楼下 4 个行政村尚未合并成新川村，都是煤山镇有名的穷村。村民大多靠种番薯、苦瓜过生活，也因此曾被称为“苦瓜村”。不论是自嘲还是嘲讽，贫困是真真切切。

穷则思变。为改变贫穷面貌，早在1958年，当地就创办了第一家耐火材料厂。由此，工业化道路开始在新川萌芽。此后又兴办过木材加工厂、磨具厂、五金加工厂等多家社办、队办企业，这些企业的开办使新川拥有了工业发展的第一桶金，自然也赋予了新川人产业经营能力。

1978年改革开放后，拥有独特工业基因和创业精神的新川人更进一步，把握历史机遇，由“以农为纲”转到“以工补农”，因地制宜，大办企业，一家家社队企业白手起家。村里先后创办了金属拉丝厂、金属冶炼厂、炼油厂、竹笋加工厂、服装厂、玻纤厂等多家村办企业。

这些企业给村庄经济发展带来空前活力，经济快速发展，实现了由农转工、以工补农，工业致富的重大跨越。

通过开办企业，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盖起了外观漂亮的楼房，昔日的“苦瓜村”有了一个新称号，即“山岕里的小温州”。

但环境也渐渐地也被破坏了，村庄边上的溪涧变成了“牛奶河”，污染物淤积，臭气熏天。

山上的毛竹砍下劈开，连竹膜都不再有了。溪涧边大片的野生枫杨树也逐年枯死，只留下一堆枯枝。

今年72岁的张牛大见证了那段历史，他曾经在村里的耐火材料厂工作多年。在他印象中，以前村里枫杨树很多，后来因为煤灰多，绝大部分死掉了。

循着他的叙述，我仿佛也看到了迎风飘扬的枫杨树一棵棵枯萎。

张牛大喜欢吹笛子，2003年去县城的儿子家，公交车上碰到有人卖笛子，于是就买了根。吹笛子需要很薄的膜，新川村山上盛产竹子，通常劈开竹子，取下竹膜就可使用。以前砍根竹子就能在里面找到竹膜，但当年，他一连砍了好几根竹子，有一年生、两年生和三年生的，就是没能找到硬币大小的竹膜，这让他很沮丧，坐在山上沉默了半响。

不仅是工业污染环境，村民家家门后一口“粪缸”，门前一堆“土灰”，晴天捂着鼻子跑，雨天提着鞋子跑。

2008年，邱坞、涧下、张坞、楼下正式合并为新川村，天能集团董事长张天任担任村党总支部书记。张天任是土生土长的新川人，是有名的企业家，还是第十二届和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见多识广，大局观强。

2004年5月2日，是张天任最难忘的日子。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来到天能集团视察，勉励天能集团腾笼换鸟，努力向产业链、价值链高端攀升，从数量、规模的粗放扩张向高质、高效、集约转型。

10多年来，天能集团不断转型升级，实力越来越强，他也深刻体会到生态的重要性。

10多年来，新川村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引领下护好绿水青山、做大金山银山，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川积极优化调整产业结构，以宁可不要发展也要保护好环境的决心和壮士断腕的勇气，对“低、小、散”企业进行“休克性”整治，关停全部小石矿和部分耐火材料厂、铅蓄电池厂，大力发展生态工业，不断增创发展新优势。

前几年，张牛大上初中的孙子也喜欢吹笛子。于是，他到长兴花了400多元买了一支笛子送给孙子。因为有了上次经历，他本能地认为山上的竹子没有竹膜，但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找到。后来老伴提醒可以试试看，他砍了根竹子，居然找到了非常好的薄膜。

在他看来，这自然就是村里环境变好的缩影。

乡村振兴战略提出后，新川村又开始了精品村建设，先对村庄核心区域进行整治，拆除违章建筑，新建“乡村振兴”新川案例馆、文化礼堂、运动场和健身步道等。

再次走进新川村，呈现在面前的不仅是错落有致的别墅，村容村貌也发生了巨变，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的村庄让人眼前一亮。

如今，新川村已是3A级景区，前来参观旅游的越来越多，村民的自豪感越来越强。精品村建设涉及到村民房屋需拆迁异地重建，曾有一村民对此不理解、不配合。前不久，在接受我的访问时，一方面她对今天的村庄大加赞赏，另一方面对自己当年不配合感到内疚。

“这次回到家乡，新川由内而外发生了新变化，村容村貌焕然一新，基础设施、配套服务、文化平台等一应俱全，特别是看到幸福之家的老年人晒着太阳、哼着小曲、吃着爱心午餐、老有所依、老有所乐，我非常感动，更加坚定了回馈乡里的决心和信心。”这是优秀乡贤代表胡建勤在乡贤会上的发言。

胡建勤自1987年离开家乡，就一直在上海打拼，看到村庄变化如此之大，他非常惊讶，更感到自豪。

新川村在外经商的很多，这些人早年离开新川，在各地拼搏，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对村庄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且多停留在早年“脏乱差”。

正是新川这些年的环境整治和乡村振兴，呈现给了他们不一样的村庄。让他们看到，养育他们的村庄原来也可这么惊艳。

不仅是把村庄建设美，还可以此挣钱，实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新川离宜兴竹海风景区和水口乡顾渚村不远。前者是国家4A级旅游区，绵延苏、浙、皖三省，纵横八百余里，素有“华东第一竹海”之称，是中国竹风景、竹风情和竹文化的代表性景区。后者三面环山，是自古闻名的风景区，先后获评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中国美丽休闲乡村。现有农家乐480余家，2019年全年接待游客约400万人次，经济收入约11.1亿元。

今天走进新川，你可以走走东山古道，也可在村庄散步。

而当你漫步在溪涧边，可以看到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走近一点，还可看到小鱼成群。溪涧边曾经枯死的枫杨树林里，慢慢抽出了一些稚嫩的野生枫杨树苗。

如果是清晨，你还会在溪涧边菜园里看到材民忙碌的身影，摘菜、浇水、施肥……这些乡村极其熟悉的场景。

在新川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清晨都要在溪涧边俳佪、散步，面对这些场景时，不由感慨，这不就是心目中乡村振兴该有的图景！

（严碧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