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求医路，她走了十年

10月23日，刚满30岁的张丽来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复查。B超结果显示，腹中胎儿已经有了胎心胎芽，一切正常。

张丽长舒一口气，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冷冻卵子、骨髓移植…… 10年求医路，在经历了太多艰辛与失望后，张丽终于如愿怀孕。

对于正处在生育年龄的肿瘤患者来说，获得新生的同时，却要失去生殖能力，这是个沉重话题。

11月9日，记者拨通了张丽的电话，话筒中传来她激动的声音：“预产期是明年6月，最大的心愿就是宝宝顺利出生！”

“我们要做的，是为患者保存希望的种子。”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沈浣在接受《民生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对于年轻的肿瘤患者，尤其是女性患者而言，接受放疗、化疗之前，通过辅助生殖技术保留其生育能力，这将成为一种发展趋势。”

我想做妈妈

张丽是不幸的。年轻、恶疾、丧失生育能力，这些词汇一度在她身上交织在一起。

2008年5月，还在上学的她，被查出罹患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这是血液系统疾病中的一种恶性疾病，俗称白血病前期，治疗不当很容易转为白血病。“辗转多家医院，靠输血和输血小板维持生命。” 张丽回忆。

2015年6月，在母亲李建红的陪伴下，张丽来到北大人民医院血液科，迈向治疗的最关键一步——骨髓移植。

“这是把双刃剑，有好就有坏。”医生告诉张丽，移植前，患者需接受超大剂量的细胞毒性药物治疗，将对女性卵巢功能造成永久性损伤，导致终生不孕。

保命，还是要孩子？

摆在张丽一家人面前的，是一道两难的选择题。“那时候，很多人都劝我，治病要紧。” 她说。

家人的顾虑，张丽完全理解，但让她放弃生育能力，还是舍不得。

正当张丽拿不定主意时，有病友提醒，移植前可以先做针对未婚女性的卵子冷冻，日后身体康复，婚后再解冻卵子配成胚胎做试管婴儿。

张丽随即来到北大人民医院生殖中心，找到了沈浣。沈浣，北大人民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中华医学会生殖医学分会常务委员，北京市妇产学会会长，在生殖领域耕耘30多年。

随着骨髓移植手术时间的临近，在与血液科医生沟通后，沈浣决定马上为张丽做冻卵手术。

经过10天的促排卵治疗，医生从张丽卵巢里取出13个卵子，生殖中心的胚胎学家把这些卵子冷冻，并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取完卵，我就安心了，对未来保存了一份希望。” 张丽说。

数据显示，中国每年新发恶性肿瘤超过400万例，并且，肿瘤发病有年轻化趋势，许多患者发病时没有生育。而在这部分肿瘤患者中，70%以上有生育意愿。

保存年轻患者的生育能力成为迫切需求，有鉴于此，肿瘤生殖学应运而生。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生殖学中心主任沈浣 图/贾伟

普及缺位

在与记者交流的过程中，张丽展现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冷静、坚强。然而，她告诉记者，在观看电影《滚蛋吧！肿瘤君》时，她哭了。

片中女主角熊顿曾说，爱和被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有些人，连生儿育女的机会都还未体验，就要早早地被癌症剥夺生命。”

“觉得有个东西像针一样扎进了心里。” 张丽说，这部电影唤醒了母爱，“为了孩子，我要咬牙坚持下去。”

 温暖、严谨、细心，采访中，从事财务工作的张丽试图用简洁的词语概括生殖中心的特点。除了医生，医院的工作人员还有胚胎学家和护士们，他们共同组成专业的医疗护理团队。

鉴于张丽病情的特殊性，医生特意安排她住院治疗，还在手术前配备了血液和血小板，以备不时之需。

以前，肿瘤治疗以患者保命为主，生儿育女往往是一种奢求。如今，随着肿瘤治疗水平的发展，患者长期生存率得到提高，如乳腺癌患者5年生存率可达90%。

但目前，肿瘤生殖学在我国还处在起步阶段，相关临床工作正逐步开展。大部分患者甚至医生对这个学科并不知晓。对此，沈浣提醒，这方面的宣传普及比较匮乏“为了治病而失去生育能力，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沈浣痛心地说。

我很幸运

自患病以来，张丽一直很冷静，治疗也很积极。

“与死神斗争。”做骨髓移植时，医院多次下病危通知书，庆幸的是，张丽都挺了过来。

在这过程中，张丽出现脱发、呕吐、腹泻等症状，但她对痛苦的忍耐力非常强。她始终认为，挺过去了，疾病就能治愈。

“恢复得还不错，去年刚结婚，现在卵子解冻复苏后的试管宝宝也受孕成功。”张丽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谈起求医往事，张丽满是感激，“记得取卵的那天早上，外面下着大雨，沈主任专门赶来为我加班做手术。”

为年轻肿瘤患者保留生育的权利，谈及对肿瘤生殖学的理解，沈浣建议，“患者在进行肿瘤治疗前，肿瘤治疗和生殖医学两边的专家应联合会诊，而不是单兵作战。”

不仅如此，白血病、乳腺癌、甲状腺癌等愈后良好的恶性肿瘤，都可以考虑进行卵子冷冻。沈浣介绍，如果病人是已婚人士，可以通过试管婴儿的治疗直接将胚胎冷冻保存，待病人痊愈后，再进行卵子或胚胎的解冻复苏。

这项工作不仅涉及肿瘤、妇科、生殖等医学范畴，也给法律、伦理和社会管理带来一定挑战。如何处理好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待研究者和管理者进一步出台行之有效的办法。

谈及下一步工作，沈浣说自己的心愿是，希望辅助生殖技术的发展能帮助更多的家庭，为肿瘤病人圆父母梦。

张丽求子路，凝结了医生的努力、家人的陪伴和她自己的坚强。

这几天，张丽已着手准备婴儿用品，宝宝服装、洗澡盆、婴儿床…… 她知道，离明年6月还早，但她相信，这天很快就会来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张丽、李建红为化名。）

（□ 《民生周刊》记者 贾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