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我的艺术生涯从未离身的东西似乎只有两件:水彩画和速写本。
20世纪80年代初,我命运的齿轮开始向半专业绘画艺术领域倾斜:我被调到嵊县师范任教美术。从小喜欢图画的我,却生长在那时根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美术老师的剡西乡下。就算是以后随着爸爸妈妈工作的改变进了小县城,我也没有运气跟上一个图画老师。好在县城有个图书馆,图书馆的一楼有个阅览室,里边的书籍和杂志都是免费开放可以任意挑选阅读的。我像“小狗”落“屙缸”,高兴欢喜自傲到无法形容。特别是阅览室里有一本“知识就是力量”的杂志,封面封底总有色彩丰富的科幻画,翻开杂志,除了刊有许多我闻所未闻,想未所想的科技小故事,还有很多外国画家画的小插图,因为阅览室里的杂志不外借,我如饥如渴地翻了看了读了以后,回到家里还忍不住往小本子上乱涂。现在回过头去看看,图书馆里图书杂志里的封面插图成了我第一个学图画的好老师。而且起点不低,半懂半不懂,生吞活剥,开始了真的学习起了画画。从这样的谷底起步的我,到站到培养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的专职美术师范讲台,当然还有许多有趣,跌宕,坎坷,甚至眼泪的小故事。
张万琪绘画作品《溪难棚的杂树林》78x56cm 《杏花春雨剡溪》78x56cm
我不讲故事,我讲图画,而且今天只讲自己的水彩画。不知是天意,还是命运,初中毕业后我进不去日思夜想的浙美附中,却拿到了我从没想过更没报过名的嵊县师范录取通知书。万般无奈的我,只能服从命运的安排,来到一个建造在黄土小山坡上叫甘霖寺前的学校报到。来到教室,同学大都是来自农村山区的农民的孩子,倒也亲切淳朴。看到贴在教室黑板旁边的日课表,美术课每星期竟有二节,这使得我吃了一惊一一我读的初中每星期也有一节美术课,但是几乎没有什么上过,大多让数理化老师“借”去占用了。而师范里有一位专职美术老师,他擅长的是水彩画!当他带着我们去校园(实则是寺前农民的自留地)写生桃花,他的水彩画示范把我看呆了!原来风景画是这样画的,原来水彩画是可以用来写生的,原来水彩画是可以画得这么好看的!一直痛苦着又无处诉说的心似乎让老师的水彩画抚摸了一下,有点欢喜了。这位老师,叫裘维慎。后来我就像跟屁虫一样一下课就跟着他,画速写,画素描,去写生,画淡彩,画水彩画。
但是,我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好孩子”。当我知道距离我们学校三十里远的长乐中学有个图画老师叫商敬诚,杭州国立艺专毕业,是著名中国花鸟画家。我立马起身去投商老师门下学习中国画,商老师看了我的习作,也很高兴地把我收下。从此以后,我每星期日步行三十里赶到长乐商老师画室,到了傍晚告别商老师又步行三十里回校,早上是望着星星起程,夜里是灯光闪烁回到学校宿舍,这样寒暑易节,从未间断。商老师秉承海派风范,严谨地要求我遵照传统中国画的用墨用笔,先观摩他的笔墨示范,熟悉小写意的中国花鸟画规范。再临摹他的花鸟画册页起步,进而半临摹半创作地画出作品。这段时间,我也从未放下水彩画写生练习,两者之间,我既喜欢中国画,又深深爱着水彩画,对我来说,不但没有所谓的“中西经纬”,反而感到水彩画可以很好地借用中国画的用笔塑造,水彩画里可以包容中国画的水墨淋漓!两者甚至不须“联姻”。似乎本身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孪生兄弟。
张万琪绘画作品《林间新绿》78x56cm 《西湖春晓》78x56cm
我迈进美术学院的大门真的又坎坷又漫长,充满了期待、失望、委屈和惊喜。当我真的挑着简单的背包,从湖滨的公交车下车,步行来到当年的南山路98号浙江美术学院简陃的大门前,忍不住号啕大哭,引出传达室管门的阿牛师傅出来把我狠狠呵斥了一顿。当他得知我是来报到上学的新生时,这下子是轮到他发慒了,有得上大学绝对是好事应该是欢天喜地,这里又不是幼儿园,哪有上学报到号啕大哭的呀,他在这个学校二十多年了,这可真是他从未见过的大怪事!他哪里知道我这个乡巴佬为了进这个门十几年来心中的痛和此刻的乐呀!到了中国第一所由民国教育部长蔡元培创办,艺术大师林风眠担任第一任校长,现在是国画大师潘天寿执掌的艺术圣地。我除了老老实实在东大楼油画系的课堂上,跟着老师学习完全苏式的契斯恰诃夫素描体系,和对俄罗斯十八世纪巡回画派大师的杰作顶礼膜拜外,其实心里很不老实的我又一头扎进学校只对内部开放的阅览室,这儿有我以前从未见过的许多西方艺术大师的画册,提供给我们浏览和批判。这下子好了,让我知道了水彩画原来起源于德国,发展成熟于英国。早期的水彩画大师透纳、康斯泰勃尔的水彩画原来是画得这么细腻这么场面宏大的,而后来的俄国十八世纪天才画家赛罗夫的动物水彩画,竟可以画得这么逼真生动有趣潇洒!我除了满心欢喜,哪还有什么批判呀!油画学习之余,我更深爱我的水彩画了!以后我调任专职师范美术教学更与水彩画脱不了干系,除了课堂上教材规定的水彩画学习,我带着美术组的同学出去写生,田陌溪畔,小桥柳林,山间地头,新居老村,都是我们经常的徜徉之地。寒暑假里,更是我们走出校门,到外地写生的最好时机。我从事师范美术教学三十余年,从中师到大专,从大专到本科,水彩画像一个幽灵,一直伴随着我的一生游荡。
一个真的从没有想过的机会又来到我的面前,我在绍兴文理学院艺术系任教退休前夕,一纸来自异国他邦美国Kansas州立大学外语系的邀请函,把我带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土地上任教“中国文化”。区区的二个半天课程之余,使我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参观美国东西各地多如牛毛的各级博物馆,美术馆,艺术馆,陈列馆去如饥如渴的补上西方美术史,在众多的世界级艺术大师的原作前面徘徊,踯躅,赞叹或费解,除此之外,就是开启我的老行当一一带着速写簿和水彩本,到Kansas河两岸和高地,漫步于我的写生之旅。和很多我国赴美旅游的画家同行不同,由于我是在美国工作,使我得益于能够深入美国的农村僻壤,去记录一些原始的生活真实。水彩画简捷轻便的优势,让我占了不少便宜。
张万琪绘画作品《唯其泰郊秋》78x56cm 《国会山》78x56cm
对我来说,水彩画早已不是一个“外国媳妇”,而是亲生女儿一样的嫡系。我遵循的“心结中西,无问西东”的艺术理念,我认为是发展我国的传统绘画,紧贴迅猛的时代潮流,特别是当前Al人工智能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并改变着世界的科技,文化,观念甚至生活方式之时,也是应该坚持和去面对的。对我的水彩画,我将一如既往,忠诚如一。
(文/张万琪)
艺术家简历:
张万琪,现为嵊州市万琪美术馆馆长。
近年致力于中国传统绘画和西方现代艺术理念的融汇贯通,心结中西,作品呈现自己的新的特色面貌。曾获得“曾宪梓教育基金奖”。
(责任编辑: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