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艺术品市场的秋季拍卖会（简称秋拍）如期而至，各类藏品预展也让人们大饱眼福。近年来，拍卖市场上“龙纹瓷器”以其独特的纹饰和寓意，屡破拍卖会最高价记录，备受藏家追捧和瞩目。

2012年，澳门中信秋拍，一件“明永乐青花云龙纹扁壶”拍出1.26亿港币（约合人民币1.02亿元）；

2016年佳士得春拍，“明宣德青花五爪云龙纹大罐”拍出1.58亿港币（约合人民币1.32亿元）；

2022年，浙江御承2022年秋拍，“明宣德青花釉里红龙纹梅瓶”拍出人民币9950万元……

2023年佳士得春拍，“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夔龙耳抱月瓶六字篆书款”拍出1.08亿港币（约合人民币9500万），引起收藏界高度关注。

一件中国瓷瓶为什么价值一亿？它有哪些独特魅力？

▲“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抱月瓶”

“苍龙教子图”为什么被追捧？

清朝历代帝王中，最喜爱抱月瓶的是乾隆皇帝。

“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夔龙耳抱月瓶六字篆书款”（以下简称抱月瓶）高51公分，器身所绘“五爪龙”乃帝皇的象征，足下五爪幼龙象征储君，正抬头仰望巨龙，有高山仰止之意，故称“苍龙教子图”。

瓶身正面是威武的五爪龙纹，全身矾红似有金光的五爪龙铺面绘制，自翻腾的浪花中腾飞而起，游弋于五彩祥云之间。左前足下方，是一条半身跃出海面的五爪绿色小龙。

大龙与小龙的对视，如父与子以言传身教在天地之间完成一场对话。苍龙为父，顶天立地，小龙升天，子承父业。龙父龙子翻腾于江崖海水之上，构成“苍龙教子”的寓意。

“苍龙教子”的纹样，有何奥秘？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中国人被称为“龙的传人”。龙纹，在汉代玉器上屡见不鲜。汉玉上的一大一小两条螭龙，被认为是“苍龙教子”纹的雏形。

“苍龙教子”纹饰在瓷器上的运用可追溯到明永乐时期。在“明永乐釉里红海水龙纹梅瓶”上，可见一条小龙紧随一条苍龙。明代《老龙引子归潮图》曾爟曾题诗“苍龙教子习潮势，排风喷雪烟云开”，可见曾爟生活的明洪武、永乐时期，瓷器上已有“苍龙教子”纹样。

清雍正十年，在清宫造办处《活计档》中记载“其大小照此笔架一半放大些，式样做苍龙训子形……”，说明清雍正时期有“苍龙训子”纹饰。训子，即教子。

“孟母教子”的故事我们耳熟能详，“苍龙教子”纹饰是父亲教子故事的彰显，让父母教子的传统圆满呈现。

父亲教子的故事，《三字经》中记载：“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窦燕山，即窦禹钧，五代后周时人，官至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窦燕山成功地将五个儿子培养成才，他们相继考中进士，成为国之栋梁，时人称“窦氏五龙”。

《宋史·窦仪传》载：“冯道与禹钧有旧，尝赠诗，有‘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之句，缙绅多讽诵之，当时号为窦氏五龙。”窦燕山演绎了望子成龙的家教典范。

▲窦燕山教五子

“苍龙教子图”与皇位传承

“苍龙教子图”作为清代御窑传统图式，始见于雍正时期，在乾隆后期又被予以特殊的政治寓意，寄托了皇帝对继任者的殷殷期望之情。

在帝王之家，王子本为龙子，而要成为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并不容易。对于皇帝来说，成功培养一位接班人，望子成龙更为心切。

清朝皇室十分注重贵族子弟的培养。《清史稿》记载：“太宗屡谕诸子弟当读书。”清帝皇太极曾下令：“凡子弟十五岁以下者，俱令读书”。

公元1661年，清顺治皇帝驾崩，年仅8岁的康熙皇帝继位。康熙常以“自幼而孤，未得亲承父母之训子”而深感遗憾，故特别重视皇子教育，设立上书房，亲选老师教授皇子，“于听政之暇，时时指授，罔或有间。”乾隆四十三年，乾隆皇帝谕令：“诸皇子六岁以上即就上书房读书，皇孙皇曾孙亦然。”

乾隆三十五年的清宫进单记载，为皇帝六十万寿节庆祝，九江关监督伊龄阿于八月初六日进贡“成窑五彩苍龙训子宝月瓶成对”。两年之后，乾隆皇帝册立其第十五子爱新觉罗·永琰为储君，即后来的嘉庆皇帝。雅昌艺术网记载，“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抱月瓶”应为清单中提及的其中一件。

明清时期流行的抱月瓶又名“宝月瓶”，形制通常为小口、直颈，在颈的两侧有耳，瓶腹像一轮圆月，因而得名“抱月瓶”。

“苍龙教子”四字，蕴含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重视教育、关心下一代成长的传统，从普罗大众到深宫禁院，无不如此。

天价御瓷如何炼成？

“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夔龙耳抱月瓶六字篆书款”并不是第一次轰动全球收藏界。1995年，它在佳士得香港以816万港元拍出。此后，28年销声匿迹。当2023年重现江湖，最低估价即达8000万港元，估值飙升达10倍之巨，起拍半小时后最终成交价1.08亿港币。

一件瓷瓶为何能拍出过亿天价？奥秘在于：

一是其罕见稀缺。

该瓶纹饰特殊，且不多见。“苍龙教子图”只能出现于极少数御器，且大多为青花款。在2021年的嘉德春拍上，一件高29.5公分的“清乾隆青花苍龙教子图抱月瓶”，以人民币3220万元的高价成交。

乾隆皇帝六十大寿收到的贡品“成窑五彩苍龙训子宝月瓶”只有一对，另一件在哪？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到北京故宫博物院一睹真容。故宫博物院所藏“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抱月瓶”高49.5公分，构图略异，幼龙身形较小，且局部身体浸于海水之中，被收录于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五彩·斗彩》。

二是形制特别。

乾隆斗彩抱月瓶大多为单龙，双龙更为罕见。

抱月瓶造型在中国明清时多为青花瓷器，斗彩款弥足珍贵。

三是皇家御器，成器甚难。

这件抱月瓶的纹饰以青花勾勒轮廓，再填入各色釉上彩，即斗彩技法。斗彩的烧制工艺比青花更为繁琐复杂。繁琐的工艺增加了烧制难度，也是斗彩抱月瓶数量鲜少的原因之一。而器型特别，也是烧成极难的原因之一。

▲“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抱月瓶”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抱月瓶器身宽阔，需要立在细小的底座上，器身不能歪斜，因而工艺难度非常高。

双耳扁瓶样式创烧于十五世纪初宫廷御窑，即明永乐年间，以釉下青花为饰，但永乐一朝之后，因器形刁钻，这个瓶型的瓷器十五世纪后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直至十八世纪的康乾盛世，这款极难烧造的瓶式开始再度成为宫廷宠儿。乾隆皇帝尤其青睐有加，曾订制多款扁瓶，器物上的装饰技巧不同，但仍以釉下青花为主流。

斗彩这种釉上与釉下结合的技艺需要经历两次烧制过程，烧制难度更大，不仅要求制作者具备高超的技艺，还需要对火候和彩料的运用有精准的掌握，加上扁瓶形制难以驾驭，以至于每一个制作步骤对于御窑的工匠来说，都是挑战。

双耳扁瓶样式多见于国力鼎盛与文化繁荣的时期，盛世国力才能够支撑匠人们沉下心来打磨精品。

明初，抱月瓶造型青花瓷器中的尺寸在25公分左右，直到十八世纪的清代，才有大型的抱月瓶烧制。器型越是硕大的抱月瓶，烧制难度亦更高，容易承受不住窑内高温而坍塌变形。

这件成交过亿的抱月瓶，比故宫藏的尺寸更大，因此，身价之绝高，也就不难理解。

四是精工细作，艺术成就非凡。

“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夔龙耳抱月瓶六字篆书款”成为2023 年春拍季最受瞩目的一件重器，并不意外。

它出众的品相、精巧的勾勒、饱满的色彩、栩栩如生的形象，每个细节都彰显出卓越品质和皇家御器的十足霸气。它是数千年中华龙文化的精彩演绎，在内涵上也传神体现了中华民族重视教育、人文精神代代相传的文明传统。这不仅是拍卖史上的一大盛事，也是艺术史、教育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精湛卓越的器物上，传承了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精神文脉。

这件抱月瓶，不止是存世龙纹多以青花为主，斗彩难见，更重要是其所传达的特殊寓意，使之带上了传奇色彩。过亿的只是价格，其蕴含的人文价值是无价之宝。

中华文化因为时间而深厚，因为传承而永恒，“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夔龙耳抱月瓶六字篆书款”不止是文化遗产传承的艺术精品，更是关于责任、教育与爱的精神传承，诠释着中国式父子教育中言传身教，大气无言的意义，致敬着从古至今未曾改变的文化深度。

今天，这件51公分的抱月瓶我们难以看到原品模样，但可以到北京故宫博物院，一睹“清乾隆斗彩苍龙教子图抱月瓶”的真容，感受在时光流转中的精神传承，是否永久的触动着人心。

（李勇强）

（责任编辑：罗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