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群:临帖伴随一生 妙悟源于偶得
来源:民生网
2024-06-03 16:10:42

 

 

把业余爱好做到超一流水平——访张学群有感

艺术远不及生活重要,然而,生活如果没有艺术,生活将失去色彩。书法艺术如同繁忙的工作一样都是张学群的生活方式,两者相行不悖,又互生光芒。

因文化底子扎实,又写得一手好字,张学群16岁就被分配到地方政府秘书科,后来长期从事行政工作。在工作体系内,张学群是一位业务精专的领导;在浮躁的当代书坛,由于低调、内敛,他的知名度并不响亮,由于“确实写得好”,又在正经书法家的圈子里被人熟知、赞誉。

张学群的父亲是计划经济年代“基层公社”的领导,又因崇尚传统文化,在当地人心目中是一位上衣口袋里配得上挂一支笔的文化人,很有文学范、很有儒雅风。父亲常常告诫张学群:“善良是一个人的根本、写字是一个人的门面、文化是一个人的高度”。张学群的母亲性格刚强、坚韧,不服输、不屈挠,60年代,当选过“全国劳动模范”,到过北京、见过领导。如果说父亲言传身教为张学群树立了一个爱学习、爱书法的榜样,那么,母亲则以身示范默默地给张学群传递一个坚忍不拔的母爱形象。在张学群人生道路上,父母就是他远航的灯塔,学习是立身之本、内敛低调是处世哲学、敬业工作是生活状态、写字是调整身心的情感皈依,而坚韧则是攻坚克难的性格使然。

少年时期,在父母的影响中,张学群读书、写字,用功很勤;青年时期,赶上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活动,张学群积极响应号召,投身其中。白天,闲暇之际,用树枝当笔,田间地头当纸,随时感受一下书法的线条、结构,晚上,别人休息时,煤油灯下,臭味浓重的墨汁写在废旧的纸壳上,也能陶冶一下情操,尽情享受一番。第二天,手指无意间蹭到鼻孔,才发现鼻孔里全是煤油熏的黑烟油,即便如此,只要有时间、有废旧纸壳,也都乐此不疲。在积贫积弱的年代里,温饱都解决不了,更不要提字帖了,张学群只能以标语为参照,天天意会,常常练习,却也能如启功当年写大字报一样,练就了扎实的手头功夫。 

恢复高考之后,张学群考上了安徽大学哲学系。大学一年级时,他幸得一本周慧珺的字帖,天天如饥似渴地临摹,偶尔,看到费新我的字帖,顺便兼临。大学二年级时,张学群看到一则书法展览广告,尝试投稿,才意识到书法还能参展、获奖,逐渐系统学习书法。期间,在老师家看到了一本《郑文公碑》,便如获至宝,爱不释手。老师舍不得外借,看到张学群着实喜欢,就暂借几天。张学群谨小慎微地拓上透明纸,双钩了一份,日夜临摹。一段时间后,一本惟妙惟肖的《郑文公碑》手装成册,算是自己一个阶段的学习成果了,从此开启了严谨的临摹之路。大学三年级时,合肥四中邀请一些书法名家开设书法课程培训班,张学群报名入学。每周安徽大学下午放学后,张学群都乘公交车去合肥四中学习书法,每次上完课都九点多了,当年,合肥晚上九点就已经关闭了路灯,公交车也停运了,张学群买不起自行车,只能徒步2个小时回到安徽大学宿舍,即便如此,也风雨无阻。后来,字帖逐渐普及,张学群开始临习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兼临《冯宿碑》,待功力稍成,又集中精力临习颜真卿的《自书告身帖》。与此同时,书法之名口碑相传,进入大四那年,安徽大学成立书画协会,张学群被推举为第一届会长。

张学群书法作品 邓石如 《隶书王士祯真州城南诗》

可以说,大学毕业之时,张学群就可以写一手工整的楷书、能写一手严谨的隶书,也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当然,篆书、草书也一定在其视野之内,偶有涉猎。

笔者之所以啰啰嗦嗦地捋一下张学群的经历,意在做一个对比,实因张学群常常以“业余书法家”自谦。那么,张学群所说的“业余书法家”与大众认知的“业余书法家”除了经历不同,还有哪些不同呢? 

所谓“业余书法家”大致可分两种:一种为了茶余饭后的情调、为了酒酣耳热后的神聊,写写书法,聊以娱人、娱己,如老干部体,实属正儿八经的“业余”,因为老干部体确实没有真诚之心、没有敬畏之心、没有百炼成钢的功力、没有积学厚养的审美精神,更没有书法艺术的思辨意识,在此不做论述;另一种“业余书法家”则把本职工作视为至上,做到极致,顺便把爱好也玩到了极致,只是把“业余”当成一种爱好而已,在其人生中最不值得炫耀,却让自称专家者望尘莫及。显然,张学群属于后者。(笔者不敢把张学群比拟历代书法名家,却不得不扪心暗忖之时,顺便提上一嘴:“历代书法家哪一个不是把最不值得炫耀的‘小道’做成了时代标程?而自我标榜者哪一位成了大师?”)

然而,一流专业书法家必须严守书法之法,也要做到书法有艺,方为大家。

如果说张学群“业余”,那么,他把“业余”做到了极致。尽管近十多年,张学群常以行书、草书示人,从中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传统之法、传统之度,亦可以感受到他的情感抒发、他的笔端追求。

张学群书法作品 毛泽东 《忆秦娥·娄山关》

“读帖、临帖,我始终没间断过,尤其创作之前,要么翻阅一些字帖、要么先临一些字帖,然后进入创作状态。行书,早期我写《兰亭序》,但是《祭侄文稿》才是我行草书的起点,后来又取法张旭、怀素、傅山、王铎等人。记得20几年前,有个阶段,我特别喜欢《祭侄文稿》,临了很长时间,还拿了一张参展,结果大家反响非常好,才有意识进入行草训练,仅仅为了表达枯笔效果,我曾反复尝试,练了好多年枯笔线条,直到今天依然揣摩其味。最近十几年,我看的帖、临的帖很多,尤其退休之后,就更多了”。张学群如是说。是的,从张学群的行草书里可以看到王羲之的神韵、赵孟頫的遒媚、米芾的峻拔,更能看到颜真卿的朴茂、雄浑。于是,笔者曾自负而偏执般地追问他:“您的行草书多以含蓄、隽美为主,又带几分婉转之姿,偏于赵孟頫,难道不是吗?”他差点面带愠色,想必,如果不是温和之人,定会怒不可遏,他缓了缓说:“我喜欢俊秀书风,大家也都认为我写得偏于隽永、遒媚,可是,我更愿意别人从作品里能看到我对苍茫、雄浑的努力,因为我几十年致力于此”。 

笔者为冒失重新大量翻阅了张学群各种书体,也现场观看了他写字的状态。从几十张大大小小的作品中,笔者看到了与之前认知的不同,但也看到了笔者固有的认知,并依然坚持,也许这正是艺术不可规范的魅力所在吧!

在张学群的行草书里,笔者大致分了两种类型,第一种是含蓄、隽美为主,应偏于笔者认知的“二王”一脉,多出于赵孟頫意蕴;第二种是苍茫、雄浑为主,此种笔法,形式多样、变化也很丰富。两种类型各有侧重,又相互融合。第一种类型,枯笔较少,线条飞动。笔道里,刚柔、动静、方圆、欹正,或交替或转换或辉映,灵秀处,姿态朗逸,典雅处,婉润劲健,萧散处,隽永秀逸,字里行间里,无浮躁之气,更无剑拔弩张之感。观、品、读,爽朗如秋水视底,清新如春风含馨,字里透着洁净之风,字外洋溢着秀研之气。而第二种类型则枯笔较多,且很有质感,每根线条都仿佛带着活力,又仿佛彰显着生命的力量,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灵动感。那飞动的线条,或老辣恣肆或连绵缠绕或跌宕雄奇,对立而和谐,险峻而有法度,共性之中,又凸显着鲜明的个性,如印印泥、屋漏痕、锥画沙、折钗股……,但不能道其妙,又如长风出谷、如霓虹饮涧、如瀑布飞空,也不能言其真,因为那笔道、那笔法、那笔意是快慢的节奏、是收放的韵律、是开合疏密的华彩,纵横离奇,难辩端倪。笔底写着传统之法,却不尽然,显然那是品格、修为的融合,笔底写着审美之艺,也不尽然,那也是情感、心境的汇集。

与纵览张学群的书法相比,现场看他写字,俨然一次视觉盛宴。

远看张学群写字,很有画面感。入笔、行笔、收笔,起伏于锋杪,殊衄于毫芒,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动如脱兔,有老僧补纳之状,有如兔起鹘落之意。近观则有着不同的感受,笔笔有法、笔笔有质、笔笔有韵。点画,稳、准、狠,线条,平、直、圆,劲韧而富有力量,形美而富有张力,而点画辉映着线条,则带着篆书的烂漫姿貌、带着行书的遒劲流畅、带着草书的挥洒自如,还带着魏碑刀刻石凿的痕迹。笔法、墨法、章法,看似无法,实则有法,看似有法,又不知何法,笔不笔,法不法,成竹在胸,自有我在,又时时处处出人意料。真没想到一位温文儒雅的人,居然能写出如此狂放的书法。 

想必,近十几年,张学群足迹遍布了神州大地,眼界搜尽了古今经典,心性伴随着技法也进入“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之境。 

张学群书法作品 苏轼 《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是的,张学群曾“用最大的功力打进传统”,他可以把传统法帖都临得很到位、很逼真,可是,仅仅停留于传统,没有突破、延展、创新,对于一个追求卓越者而言,一定不甘心。很多年以来,张学群就尝试从传统之中挣脱出来,然而,突破、延展、创新,又何其艰难?如果哗众取宠就是突破、推倒重来就是创新,那么很多书法家都会类比“小便池”,参加展览。实践证明“不以古法为根基的创新都是耍流氓”。张学群深谙其道,也有过困惑、有过迷茫、有过写不进去的时候,每每遇到困难,他都如同面对千头万绪的工作一样,一次次凝心聚力,一次次调整心态,也一次次柳暗花明。“工作很忙,那是本职,必须尽心尽力,可是,只要有点空闲,就想动动笔、翻翻贴”。也正是充分利用了点点滴滴的业余时间,在火车上、在开会后、在散步时,随包装上一本字帖,经心瞩目,广收博约,渐进、渐悟、渐变,他入了古法,写了吾意,也出了风格,无需刻意,却外溢了神韵。

事实上,除了工作之外,每一个人都有大量的业余时间,有人用在麻将桌上、有人用在觥筹交错上、有人用在吹捧炒作上……,张学群则用在法帖之中、用在笔墨之中,他纯粹、真诚,他修远、求索,他翻山越岭,也登上了高楼。

绚丽时,心里留点淡泊;匆忙时,身心适时休憩;喧闹时,给自己找一份安宁。写字对于张学群而言,写的是淡泊的心态、休憩的时光、安宁的自处。每当面对书案,不管多忙,他都能静下心来,添墨理纸,涤尽俗尘,笔尖使转,安顿性灵。

两年前,张学群从工作岗位上退休,他有更多时间临帖、读帖、写字了,他可以尽情地享受书写的乐趣,入身、入心、入情,他准备把“业余”做得更加高级,七十岁后,他希望能达到一个更加理想的状态。在此笔者也期待他若依然坚守传统,能佳处守,不佳处修,足处扬,未足处增,他若突破变法,能以古之法写己之艺,传得开,留得下。

(桑干)

(责任编辑: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