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正月里的一天,我带着8岁的女儿小溪和5岁的儿子小树到海南兴隆的国家森林公园,这里几乎没人,孩子们可以自由地骑骑自行车。
突然看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小轿车,小溪紧张兮兮地说好像是湖北武汉的车。我们也都紧张起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海南的车,不是鄂A,而是琼A。大家松了口气,又都醒悟过来:是这场席卷全中国的大瘟疫,让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
我突有所感,把小溪和小树搂过来说,“我的妈妈是湖北人,你们的奶奶是湖北人,别忘了,咱们是湖北人的后代。”他们俩也都点点头眨眨眼。
我的母亲确实是湖北人。她从小特别聪明而有见识,坚决而顽强的从湖北鄂州樊口的这个小镇走出来,求学入伍,出国留学,在莫斯科,与从军校选派去留学的我的父亲相识,回国立足北京,曾为老师,生下了我和长我四岁的姐姐。听母亲说,家里祖上也是做生意的。姥爷很有商业意识,分家的时候别人要了真金白银财产,他只要了”杜万泰”这个招牌,在湖北鄂州樊口把自己的商号越做越好,童叟无欺,几十公里外的人都过来,在他这里买东西。我十几年前坚决启动创建的立思辰品牌,和去年与窦昕老师打造的“豆神大语文”,或许和姥爷看中“杜万泰”招牌相似,应该是有湖北血缘中的果敢基因吧?
关于母亲、湖北,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天,说是湖北寄了东西来,需要有人去火车站取。
父母工作实在很忙,他们分身乏术不能去北京火车站,当然也不敢让我姐姐去取——一个小姑娘,如果走丢了或被人拐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父母眨眨眼,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我那时也太小了。
一个小男孩如果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时候我比现在的小溪大点。我也挺有勇气的,自告奋勇地说,我去!
爸爸真是不放心,在我的4个兜里都塞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是: 我叫池燕明,如果走丢,捡到这个小孩儿,请把我送给复兴路22号的池秀峰。
于是我就从万寿路坐着地铁到了北京火车站。那是一个纸箱,工作人员一查说过了期了,要罚款,罚几块钱。
可我一个小孩哪里还有钱?我说我只有坐地铁回万寿路的钱,没有罚款的钱。
他们看我那么小,就问这里是什么东西啊?纸箱一打开,好家伙,里面一下跑出好几只甲鱼。那些甲鱼特别欢实,一下子就爬开了。六七个工作人员爬在地上满地抓,最后帮忙抓齐了装回箱子里。他们说真好玩儿,就不罚你了,小孩儿你走吧。
我说我可拿不动,你们帮我拎上地铁好不好。他们也还真没辙,真的派了一位叔叔,拎着一大箱甲鱼跟着我送上了地铁,我平安到了家。这是我人生记忆中第一次单独外出、完成一个父母交办的事。
这个甲鱼是什么作用呢?是我母亲生病了,得了癌症,湖北的表哥和亲人们听说吃甲鱼能够抗癌治癌,就弄了很多寄过来。表哥当时在铁路工作,也算近水楼台,就顺着铁路给发了过来。谁也不知道要不要付运费,怪不得人家要罚我款。
在母亲与癌症抗争的很多年里,湖北的亲人们寄过很多次甲鱼。大概每一两个月,我们就会收到一波。
我们家没人敢宰甲鱼,就请邻居一位部队的大叔过来,他挽起袖子,用刀咔嚓一下,就把甲鱼脑袋剁下来,把血倒到黄酒里。我妈说我身体也弱小,就让我也吃。所以黄酒配甲鱼血,我是从小喝到了大。后来我碰到了一个朋友介绍的“算命大师”,他掐指一算说,池先生您是不是吃过很多甲鱼?以后别再吃了。这事也挺神奇的,他连这也能算得这么准?不过从那时开始,我就基本不吃甲鱼了。
不知道是甲鱼真的抗癌,还是亲情给予了我母亲力量,她成为了中国最不起的抗癌明星,与癌症抗争了40多年。至今我都忘不了湖北的亲人们,他们给予我母亲的真情关爱,以及那些活蹦乱跳的,被我吃了无数的甲鱼们。
现在我从事教育和国家信息安全事业,很多人问我,池先生您是哪里人,我说我是山东湖北人。
他们睁大眼说,没太听说过。
其实听没听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体里既流淌着父亲的山东血脉,也流淌着母亲的湖北血脉。我会让我的孩子们牢记于心。
关于甲鱼,还有后续,事实上这个甲鱼是家人买来的。听我母亲说过,父母之前每个月都给表姐细毛寄四块钱,资助她读完高中,可见舅舅家一点儿也不富裕。当年舅舅和舅妈以及大表哥表姐他们一起聚在大表哥鄂州铁路上的搬道房,听到我母亲得了癌症的消息,全都哭了,他们听说甲鱼能治癌症,于是大家就每家凑钱。所以买这一箱箱甲鱼,基本也是湖北亲人倾其所有了。
记得母亲那时年青,因为癌症的折磨,加上看着我和姐姐又小,所以常常单独落泪;我都见到过好几次,但她一想起每个月湖北还要给她寄甲鱼和家乡的莲藕,她就又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一直感恩湖北的亲人们。疫情一定会过去,必定会过去,现在湖北的亲人们也一定像当年我母亲和我一样在守望着什么。
我们将永远难忘这段日日夜夜,亲情永在,血浓于水。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必将相互真情关爱,并将这份亲情一代一代、永永远远的传承下去。
(池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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