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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

来源:民生网2023-01-28 13:48:12

时针指向零点零分,兔年的钟声响起,窗外传来阵阵鞭炮声。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全家都在期待着一个视频能从手机中传过来。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视频也没来。我眼里噙满泪水,望向窗外:“三姑……”

在芸芸众生中,三姑是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一员了,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难忘的亲人之一。她的乐观、豁达、贤淑、坚强,时常感染着我。

时间

三姑是在春节前一周走的。

三姑走前的周六,我带着二姑做的鸡汤面去看她。那时她还可以挣扎着起来吃饭,握着勺子的手一直颤抖,却不愿我帮忙。那天她吃了不少面,说是不少,却是和她自己这段时间的饭量相比的,其实还不及我一拳的量。我想让她开心点,笑着说,果然二姑做饭的水准一如既往的好,您吃得也太香啦。她笑着应和,但那笑容明显带着痛苦。

走前的周日,爸妈去看三姑,那时她已经连一颗完整的草莓都吃不下了,却能够紧紧地握着我妈的手,不想让他们走。周二下班后我再去时,她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我总在感慨,为什么一切来得那么快。明明那笑声还在耳边,笑容还在眼前……

有些人坐飞机就可以见到,有些人坐时光机也再见不到了。

三姑的求生欲很强,越是这样,越痛苦。杜冷丁救场,药效却消亡。最后一次住进医院时,她阳了,吃不下东西,嗓子也难受,那天我给她蒸了冰糖雪梨。那时已很少进食的她,吃了大半碗。三姑太坚强了,一般有基础病的患者,对抗新冠都很难捱过去,她却仍旧坚挺着。她碰了碰自己胳膊上因为持续性打针和输液留下的一整片的淤青,笑了。我们也都笑了。

她走的那天晚上,我打开微信对话框,一遍遍听着去年清明节第二天凌晨她给我发的语言,笑着和我说话。那时候她真的笑得很开心,可是为什么后来再笑,总是带着一丝丝痛苦呢。

三姑,再开心畅快地笑一笑吧,就像那天凌晨语音里一样。

“浪费”

医院没有可以热饭的地方。每次给三姑送汤粥和红糖姜茶,她都没办法一口气喝完。周六那天,她看着剩下的小半盒鸡汤面,实在吃不下了,却还是坚持着把里面人参挑出来吃掉了。痛苦的表情暴露了她的身体完全不想进食,可意识告诉她,一定要吃,还要吃有营养的东西。她不想浪费,也希望可以从这些补品里获取能量,然后快快地好起来,必须好起来。不知道那些补品是不是真的给了她能量。我想,就算是,给她能量的也不是补品,而是大家的心意。

一小罐红糖姜茶,她一次只能喝几口。剩下的她也舍不得扔掉,放在医院的暖气片上温着,想喝了就让护工拿开水隔着杯子温一温,然后喝掉。一杯红糖茶而已,她都不想浪费。我当时很想说,别温在暖气上了,明天煮新的带来就是了,可我没有说出口。

没能说出口的话还有很多。

温度

我一年四季手脚冰凉,那天从室外走进医院,手冰冷且没有一丝回温的迹象。扶着三姑吃饭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好暖,暖得发烫。她发觉我的手冷,握住了我,我立马挣脱了,怕冰到她。那一瞬,就像是在冬日里晒着暖阳,吹着哈气,哆嗦地在路边摊旁吃着刚刚出锅的烫嘴的烤地瓜,吃着烫嘴但是很香甜。亦如我不小心触碰后立即缩回的手,握住了怕冷到她,松开了心里又空落落。

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就不会因为烫到舌头而张嘴让地瓜掉在地上,而是让手心不断升温、让心里也更加温暖甜腻。如果清明节那天我知道她会熬夜等我回家报平安,我一定会留下吃她做的比萨。

如果,人生没有如果。

团圆

爷爷奶奶一共六个孩子,三个在北京,三个在外地,很难团聚。每年大年初一,我们都雷打不动和二姑三姑两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然后给奶奶、大姑他们打视频问候。每次会觉得很遗憾,大家都会感慨,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聚在一起。

之前三姑父还说,想求求医生,看看大年三十能不能把三姑接回家半天,再送回医院。可是,小年都没能过。

上次团聚,还是2019年,在爷爷的葬礼上。今年,在三姑走的前一天,奶奶、大伯、大姑、三叔都来北京看三姑了,那天我们聚在一起吃饭。我心里无限感慨,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种时刻,才能够团聚,这还算是团聚吗。吃完饭他们去医院,见到了三姑最后一面,不知道陷入昏迷的三姑能不能感知到,大家来看她了。

发泄

妈妈是个泪点很低的人,看《哪吒传奇》,她都能哭得泣不成声。我成功遗传了这一点,看《百变小樱》,我都能泪如泉涌。

爸爸却是个不轻易落泪的人,记忆中他只流过三次泪。第一次是小学时,学校让续保险,我和爸爸说,“我不想续,上这玩意干嘛,我又死不了。”刚说完,爸爸眼泪就下来了。那时我不懂,为什么我不上保险,爸爸会哭?第二次是爷爷的葬礼,在灵柩前,爸爸抱着我说,大宝,爸爸没有爸爸了。第三次是三姑生病的这段日子,每每爸爸从医院看望完三姑回家,都会掉眼泪。

如果说妈妈发泄痛苦的方式是哭,那么爸爸发泄痛苦的方式则是抽烟。本来已经戒烟很长时间的他,这一年来,在医院门外,在家门外,一根接一根地抽。

可是,痛苦从来不会被眼泪冲淡,也不会与手指尖短短的烟头氤氲出的淡蓝色的烟一起随风散去。

2019年的5月20日凌晨,爷爷离世。驱车赶回老家,晚上,在送爷爷下葬的时候,我按照规矩走在很后的位置。下跪,磕头,放炮,不知为何,明明跪的离放炮的地方很远的低着头的我,额头上突然崩到了一个鞭炮的残骸。那一瞬间我在想,是不是爷爷想跟我说话。可是,三年多了,爷爷一次未曾入梦。我总在想,他是不是在怪我,没有亲口对他说我考上研究生了。如果不是,又为什么不曾来梦里看看我。

三姑离世的前三天,每晚我都做噩梦。梦到我在上班,错过了电话,没有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我恐惧做梦,却也害怕不再入梦。

海浪

复杂的情绪像海浪。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可能是因为吃到酸菜鱼,可能是因为想吃比萨,也可能是因为是个阴天,因为突然来到常营,因为突然想到未兑现的一起去海南的诺言,因为刚好520,因为看到大火,因为看到数字13,因为刚好点开手机发现是晚上七点整,海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来了,它呼啸着排山倒海而来,每分每秒都将我淹没。像是溺水的人,挣扎着渴望将头抬出海面,却发现海面之上一片阴霾。

和亲人的联结犹如壮丽的泰坦尼克号,沉入海底,逐渐腐朽,化为残骸。而我,在残骸中寻找快乐的痕迹和记忆,希望海水不会把残骸吃光。微生物吞噬沉船上的铁,渐渐泛起一圈圈泡沫,转瞬即逝。

我知道海浪永远不会停止,也希望它永远不要停止。也许在这段时间的每个夜里、在今后不可预知的某些夜里,我会吹到夜晚的海浪带来的刺骨海风,在冰锥般寒冷的夜里寻找一起走过的痕迹,任由自己沉向海底。但是,我也会随着晨曦照耀着的海浪带回的温暖的海风,重新漂浮。

想说的很多,回忆也很多,可是真正打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又感到迷茫,不知从何说起,以致思绪混乱。文字苍白,难以表达我想表达的一切。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真的不清楚,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

夜已深沉。兔子是活蹦乱跳地跑过来了,我也进入沉沉梦境中。我好像睡熟了,似乎又没睡着,三姑的影子,在我面前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思绪纷纷,如一团乱麻,想起许多许多美好的细节,想起许多许多美食美味、欢声笑语,想起许多许多的话语,却又不知如何言说……

我像一条落单的小鱼儿,在大海里漂着。湛蓝的天际,有一颗明亮的星星,闪呀闪,仿佛在向我招手。我拼尽洪荒,向那颗星奔去,身体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托举着。

是什么?

哦,我分明感知到了,是海浪。

文/苗艺楠  图/李宜菲

(责任编辑:罗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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