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修订工作引发社会各界高度关注。在国家“双碳”战略深入实施、生态环境保护力度持续加码的背景下，造纸行业正面临着工艺升级与环保攻坚的双重考验。

当前，部分企业采用的制浆工艺因存在环保不达标、安全隐患突出、产品质量堪忧等问题，被业内专家痛斥为“变相进口洋垃圾”的载体。

针对目前进口再生纸浆存在的国家标准不完善、“洋垃圾”输入风险等问题，多方专家呼吁严格规范进口再生纸浆监督管理，坚决防范环境风险，推动造纸行业绿色、安全、高质量发展，构建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产业生态。

干法制浆工艺存在争议

我国自2021年1月1日起全面禁止进口固体废物，旨在切断“洋垃圾”入境通道，守护生态环境和公众健康。然而，部分企业为规避政策限制，将国外废纸经简单干磨处理后，以“再生纸浆”名义进口，形成变相的“洋垃圾”输入，给生态环境和行业发展带来多重隐患。

国际木材科学院院士、南京林业大学教授金永灿告诉记者，干法制浆工艺的核心缺陷在于无法有效去除污染物。“干法工艺仅通过机械粉碎处理废纸，废纸中的塑料碎片、胶黏物、微生物、重金属等有害物质难以分离。这种纸浆本质是‘洋垃圾’，夹带污染物的原料进入国内后，会通过内循环导致污染物反复积累，长期来看将拖累整个行业的绿色转型。”

浙江大学水环境研究院原副院长、环境影响评价研究室原主任史惠祥表示，干法制浆没有科学依据。“造纸一定是湿法，‘浆’这个字里底部都带着‘水’，正是因为纸浆必然要经过湿法过程才能制造。”

史惠祥指出，安全风险更是干法制浆工艺的致命短板。干磨纸浆在生产过程中极易产生易燃粉尘，引发爆炸。今年6月30日，泰国北标府一家采用干磨浆工艺的纸厂发生严重火灾，造成至少8人死亡。

记者梳理发现，今年10月以来，国家相关部门密集出台监管政策，从申报要求、指标限定到标准修订，构建多层次监管体系。

10月9日，海关总署发布《关于进口再生纸浆申报要求的公告》；10月17日，海关总署、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和信息化部、生态环境部、商务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等六部门联合发布关于规范进口再生纸浆监督监管有关事项的公告和《再生纸浆关键指标要求》，进一步规范进口再生纸浆监督监管。

10月31日，《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修订计划获批准下达，全国造纸工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下称“造纸标委会”）负责组织该标准修订；11月14日，造纸标委会召开《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修订研讨会，就《再生纸浆》国家标准的修订方案进行讨论。

海关总署在上述公告中明确要求，进口货物收货人或者其代理人在申报进口再生纸浆时，应在报关单备注栏注明生产再生纸浆使用的工艺方法，即“干法”或“湿法”。

湿法再生纸浆为什么能成工艺标杆？

11月23日，记者随团实地探访浙江景兴纸业股份有限公司马来西亚项目时看到，废纸原料由链板机送入水力碎浆机，分离出金属、塑料、砂石等非纤维杂质，并通过不同设备分别排出。

纸浆经水力式流浆箱实现均匀布浆，再经过脱水、真空吸水、伏辊压榨、气垫干燥等工序，以及近200摄氏度的蒸汽和热烘杀菌烘干工序，以确保浆板干燥和无菌。最终，一块块纸浆板被打包堆垛。

在景兴纸业马来西亚项目，湿法工艺实现多级除杂，总排渣率约2.5%—5.0%，浆料残留杂质低于0.1%。现场技术人员介绍，景兴所采用的是全自动化正规的湿法平板再生浆生产工艺，需要水力碎解、洗涤除渣、筛选、高温干燥等工序，纤维含量可达91.5%以上（含水率8%），几乎没有杂质，而且在高温干燥过程中实现了杀菌，符合卫生标准要求，真正做到把污染物拒之门外，把原料引进来。

景兴马来控股公司高级顾问陈金泉介绍，这个造纸项目是马来西亚环境局严格监管的重点项目，通过了环境影响评审（EIA）。“生产必须遵守EIA批复条件执行，还委托具有资质的第三方机构进行例行监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干法纸浆技术，金永灿介绍，干磨工艺不用水，仅靠机械粉碎，无法通过水力分级、洗涤等步骤去除塑料碎片、胶黏物、重金属等污染物。

金永灿指出，部分造纸企业之所以采用干法工艺进口再生纸浆，主要还是利益驱动，因为干法工艺相对价格比较低。他认为，在“双碳”目标指引下，造纸行业正向绿色化、数字化、智能化方向转型。“建议造纸龙头企业，尤其是外资企业，向更环保的湿法工艺转型。这本身就是一个‘倒逼机制’。”

11月23日，浙江景兴纸业股份有限公司马来西亚项目（一期）生产车间，从流水线下来的小包浆垛完成称重及铁丝捆扎后，正进入下道工序。图为中马双方员工正在探讨生产流程。刘烨烨/摄

专家呼吁加严标准筑牢防线

11月29日，北京市法学会环境资源法学研究会在北京主办“《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专家研讨会”，多方专家呼吁严格规范进口再生纸浆监督管理。

会上，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北京市法学会环境资源法学研究会会长高桂林表示，造纸行业应坚持“生态优先、依法监管、企业主责、行业共治”原则，塑造负责任行业形象，始终将国家生态安全置于首位，守护公众健康。

当前业内争议的焦点集中在2023年11月实施的《再生纸浆》国家标准（GB/T43393-2023）。作为推荐性标准，该标准缺乏强制性约束，且主要适用于国内废纸再生处理场景，未对进口产品的生物安全、细菌含量等指标作出明确限定，存在标准门槛偏低的问题。

史惠祥表示，现行标准未设置微生物检测指标，这样的标准设置，使得部分劣质原料得以轻易入关，给海关监管带来难度。

为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推动造纸行业高质量发展，与会专家在研讨会上达成《北京共识》。

《北京共识》提出，严格执行进口再生纸浆硬性标准：无腐烂纸浆及异臭等感官性劣变；形状、颜色和材质基本一致；夹杂物含量≤0.50%；不混有放射性物质；不混有危险废物。建议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修订时，注明干法生产、湿法生产的类型，并提高强度指标要求，以便对劣质纸浆进口的严格监管。坚决遏制“洋垃圾”输入风险，坚决打击以“优质回收纸”为名行违规进口之实的行为，彻底堵截监管漏洞，让国家标准成为不可逾越的行业红线。

《北京共识》呼吁国家相关部门进一步加大进口再生纸浆监督监管力度，持续完善监管体系、优化监管流程、提升监管效能，让修订后的《再生纸浆》国家标准真正成为守护产业安全与生态安全的“安全网”和“防火墙”。对进口再生纸浆中存在的伪报瞒报、品质造假、违规夹带等突出问题保持零容忍态度，坚决杜绝违反国家方针政策的行为。此类行为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破坏产业生态，必须坚持依法治理、从严惩处，切实维护产业安全和市场秩序。

国家规范《制浆造纸厂设计规范》主编戚永宜表示，应建立行业警示约束机制，对进口再生纸浆被海关查扣、退运、处罚的企业，及时在行业内通报警示，形成“一处违法、行业共防”的共治格局。各方协同发力，共同维护行业安全，推动造纸产业朝着绿色、规范、高质量的方向稳步前行，为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作出积极贡献。

 （《民生周刊》记者 刘烨烨）

 

（责任编辑：贾伟）